“操！”
何大龙把手里笨重的平板一下子砸到了地上，平板上的画面卡顿了一下后便选集变成了一片黑色。
“不管老百姓死活啊这是！这么搞下去，以后连黑车都开不起来了！”
一边抱怨着，他一边给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
“暗姐，再这么搞下去我估计就得跟着米丽安大姐去打黑拳了！”
“得了吧，大龙你还去打黑拳，米丽安大姐小手指头就能把你给打到叫妈妈！”边上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背心的爆炸头青年这么嘲笑道，何大龙一个飞起，上去就是一脚，两人就这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撕打在了一起，直到有人把他们给拉开。
“话说回来暗姐……”大龙啐了一口唾沫，转而指了指尴尬端坐在沙发角落里，正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的凌之初，“这小子是什么个情况？”
被大龙喊作“暗姐”的凌冥昭并没有直接回应，她捡起被大龙扔到地上的平板。用手用力拍了下这笨重平板的背部，黑掉的画面一下子又亮了起来，屏幕上继续播放着刚才未播完的新闻。
【伟大领袖指出，该决议的通过，是全民意志的整体体现，是民心所向民意所归。而通过该法案的主要目的，则是要把国家重大理论观点和重大方针政策,特别是新时代思想贯彻落实到实处,体现国家事业发展的新成就、新经验、新要求……】
“这种屁话有什么好听的啊！”大龙走上前想拿走凌冥昭手上的平板，但后者却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
原本还有些乱哄哄的房间在那一刻好像被抽调了空气，声音失去传播的载体，整个空间陷入一份真空般的寂静中。而平板中则依旧清晰地传出主持人铿锵有力的朗读声。
凌冥昭用手按住音量键，整个播报声一下子便大了许多。
【伟大领袖表示，国家将进一步推广落实“脑机端口义务植入计划”，并将首先在京沪深广重武杭七个城市进行试点。从即日起，此七座城市的十二岁以上的户籍居民都可凭身份证在当地公立医院接受免费的“脑机端口植入”，在校学生则将由学校统一安排落实。……接下来，新闻频道将为大家播放关于“国产脑机端口”的科普宣传片，以帮助大家更好的认识这一我国拥有完全知识产权且在实际应用层面全面领先世界的新兴技术……】
凌冥昭按上了锁屏键，随着一声沉闷的锁屏声，整个房间陷入了彻底的沉寂。
“暗姐，你别关啊，我还想看下那个科普片呢。”
“算了大龙，装什么好学生，你连四级都没过！”
“像你这种整天看毛片的人，科普片不适合你。”
房间里的众人又吵吵嚷嚷了起来，凌冥昭则默默走到了凌之初的身前。
“物演要开始了。”
凌之初怔怔地望着身前的少女，而对于少女所说的话，他并不能理解。
“父亲，在为你成为神做着准备。”
“对不起，我实在是听不懂……”凌之初尴尬地低下头去，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坐得笔直，“我实在不理解，这一切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凌冥昭安静地注视着凌之初，那视线让凌之初本人完全不敢抬起头来。
“安静！”
她突然大声叫道，原本乱哄哄的众人按她的指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请大家先出去一下。”
凌冥昭这么说着，那些人虽然对她的指令有些诧异，但还是选择遵照她的要求，全部退出了房间。
“物演的本质是信息的汇聚连结，信息配合算法，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一切。”
在除米丽安和摩西的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后，凌冥昭继续用一种冷静到有些骇人的语气向凌之初开始做起了介绍。
“对人类植入‘脑机端口’，就是将这些植入了‘脑机端口’的人类强行连接到同一个系统里，在这样一个系统里，人类的个体意识将汇聚进入某个‘超级意识’之中，个体生存的本身都被这个‘超级意识’所代表的系统所模糊化，而正是这个世界的终极物演，也是物演的终结。”
凌冥昭俯下身来，冰冷的手指直抵着凌之初的额头，“你就是这个超级意识。”这么说着，她的手迅速移动到了凌之初的后脑勺，抵在那伤口处的纱布上，寒意透过纱布传导至伤口，渗入凌之初意志的深处，“伊卡洛斯之翼，就是帮助你把那些个体意识接入超级意识中的终极工具。你既是推动世界终极物演的工具。”她站起身来，一如之前一样地发出一声冷冰冰的沉重叹息，“也是最终的结果。”
凌之初感到一阵莫名的苍凉，恍如一种微凉的雨沿脖颈淌落的感觉。
“但我想明白了，你既是推动这一切的工具，但也是阻止这一切的工具。”
凌冥昭这么说着，本还残余着叹息的唇角却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伊卡洛斯之翼一共有两枚，一枚在你这边，还有一枚被那个女人藏起来了。所以完全有理由相信，你这个‘超级意志’她肯定也留存着备份。所以就算把你毁了，那些家伙肯定早晚肯定还会找到另一个备份，继续推动终极物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你和你这枚伊卡洛斯之翼，直接从根本上去摧毁掉这个世界推动终极物演的根基——万物互联。”
凌之初虽然依旧听地云里雾里，但多少还是听明白了一些东西，“整个世界的互联是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才一点点建立起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毁掉？”
“将整个世界的互联接入同一个系统，在通过把这个系统的格式化一并格式化掉整个世界的互联。”
“这……可能吗？”
“只要有你的伊卡洛斯之翼，就是有可能的。”
“代价呢？”
“什么？”
“你说的那么简单，不可能什么代价都没有吧！”
凌冥昭微微一愣，她再一次沉默了，“代价有很多，你要听关于你的代价还是关于世界的代价。”
“可以都听吗？”
凌冥昭点了点头，“关于世界的代价是：世界上所有的智能化机械都将变成破铜烂铁，100%的数据信息将灰飞烟灭，与之对应的，是人类文明可能整体倒退五十到一百年，而且由于各类信息的全面损失，整个文明想重新恢复到今天的发展水平可能至少要耗费一百年以上的时间。”
沉默，房间才一次陷入安静，只有凌之初沉重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至于你的代价……”凌冥昭朝凌之初伸出手，冰凉的手掌覆在了后者的脸颊上，也让凌之初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至于你的代价，如果用人类的定义来看：你会死……你需要将整个世界的互联接入你自己的系统中，然后通过格式化将自己这个系统彻底格式化，这样才可以把这个世界的互联状态彻底抹除掉。说得更通俗一点儿可以叫做——同归于尽。”
相较于悲哀与恐惧，那一刻，凌之初更多地感到感到了一丝苍凉的况味。
“一定要现在给你答复吗？”
“这个世界还有足够的时间给你去考虑。但我刚才少说了一个代价……那就是所有植入脑机端口或是像我这样将意识转接入机械躯体的人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意识也被接入了整个世界的互联系统之中，所以在你格式化互联系统的时候，他们的意识也会被一并格式化掉。”凌冥昭这么说着，收回覆在凌之初脸颊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包括我……还有……”她将另一只手上的平板递到凌之初的面前，“还有那些植入了脑机端口的人们。”
在看到笨重老式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消息的那一刻，凌之初只觉得自己整个心脏都抽搐了一下。
屏幕上显示的是他所在高中的网站上的一条快讯：今天下午，全校将组织学生免费植入“脑机端口”。
“解羽……”他下意识喊出了这个名字，声音不觉有些发颤。
“你犹豫越久，就会有越多的人为你的犹豫而死”
凌冥昭这么低声说道，语气间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只剩下一份近乎冰冷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