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呼着气,冰寒的冷气击打在苍白的脸上,仿佛是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成冰块。盖斯提亚剑士皱着眉,用力制止住开始不断抽抖的手腕,紧咬在唇间的牙龈忽然穿过一缕温热的液体,随后早已麻木的味觉品尝到一丝血腥。
“刚才你受到的反噬也很大吧?”萨里斯子爵注意到他的异样,扭头看向剑士颤动不止的视线,摇了摇头,“你没必要这么拼命。”
说话的同时,萨里斯子爵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黑色瓷瓶,所有经过的光线都沉入表面,看起来它像由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矿石制作。
子爵将它放进剑士的手掌,“省着点用,他们的到来越困难了。”
暮星接过,他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用着苍白如蜡的手掌触碰在表面。他对放置其中的黑色晶末并不陌生。
黑衣剑士最后抬起目光,说:“我应该做些什么?”
“你只需要跟在我的身旁就可以了。”萨里斯子爵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忽然一笑,摇着头朝大厅外走去。
“说起来,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去见了公主,并且让她尽快离开。”路途之中,子爵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难道你在之前就已经知到我今晚会做什么吗?”
“不。这只是我的感知。”暮星怀抱着长剑,亦步亦趋:他的视线紧盯在地面:“因为我并不愿意伤害她。”
“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认为她会实现我的理想。”
子爵停下脚步,他看向对方的脸露出玩味的笑容:
“那你刚才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把剑插在那位格利克斯爵士的胸膛?你知道,这位圣骑士是那位小公主在这里唯一的依靠。”
“因为……这是您的命令。”对方沉默了片刻,回答。
“看起来你真的是一位矛盾的人。”萨里斯子爵评价。
黑衣剑士缓缓抬起目光,他看着怀中漆黑的长剑,双眸之间掠过一丝极为平淡的波动:“自十年之前,我的意志便不再只属于我了。您的想法,即是我的命令。”
“不用这样。”
子爵伸着手拍在他裹着黑衣的单薄肩膀:“布莱登,你一直都是我最亲爱的朋友。”
话音说完后,萨里斯踏入夜空下的冷风,被掀起的头发下露出碧蓝的双眸:“走吧,我们还得去见一位老朋友。”
暮星略微驻足,然后才跟上。
——
长空之下,士兵和侍从们高高举着火把,火光映在黑色的战甲之上,赤月与红龙的烈焰之旗高高悬挂在矛尖,它被风撕成一条条破碎的线条,悲凉地地舞动在半空的凌乱月光。
萨里斯子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片曾经辉煌无比的旗帜,嘴角生者微不可见的笑意。他来到为首指挥的军官面前,发声提问:“战果如何?”
“摄政大人。”军官听见他的声音后略微一惊,连忙摆正身形:“来到兰克斯顿的赫斯托加骑士几乎全部身亡,只是,您在之前特意指名的那位骑士和圣城女神官逃了出去,还伤到了我们好几个人。”
“哦?”萨里斯子爵略微一惊。
“您请放心。”看见他的神色,军官连忙将手举起发誓:“他们受了重伤,很容易就会被抓住。”
“不碍事。”子爵叹了口气,他摆摆手,“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已,成不了大事。不过,尽快办好。”
军官对着他郑重行了一礼。
“你们继续。暮星,跟我一起来。”
子爵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黑衣剑士走入黑夜
街道之上空寂无人,仅有落叶和脚步声回荡其中。
萨里斯子爵微微抬头,他看见一丝灰色的雾气在他的身前飘过,一缕风吹在他散落的发丝,像是少女细细的呼吸。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微笑:“魔女小姐,请不要这么对待你的盟友。”
空气中传来一声冷哼,伊丽丝裹着一身破旧的灰袍,踩着地面的魔女靴发出嘶嘶响声,她抬着自己白皙的下颌,冷光落在其上后更显几分苍白。
“子爵,按照年纪,妾身可以当你祖母了。”她发着不屑的冷笑,看向对方的目光充满了厌恶之色。
“在我的眼里,您永远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萨里斯子爵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躬身礼,他看着对方的眼眸里闪着亮光,“感谢您的帮助,今晚我们大获全胜。”
“这只是你的胜利。”伊丽丝抬起她深灰色的视线,语气之中过的不耐愈发加深:“我只想知道,关于妾身的报酬,你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您请别急,那位阁下告诉我……”
灰之魔女抬起的双眼里一丝灰炎溢出,构成世界的色彩忽然褪色为惨白和深灰二色,她似乎向前伸出手,延伸而起的线条穿过灰色的海洋和天穹之后缠绕在整个世界之上。
暮星静默的双眸中忽然睁起,他的右掌按住剑柄,朝上拔出,一闪而过的黑芒撕碎身前深灰的世界。
“黑色的剑士。”灰之魔女吐出这四个单字,她看着对方的视线忽然凝重。
“魔女小姐,你的这个玩笑可并不好笑。”萨里斯子爵重新裸露在空气下的面色恢复如常,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我在想,您昨夜和那位圣骑士间的大战,他的圣剑一定让您不好受吧。”
“妾身与他早无关系。”伊丽丝平淡无比地说:“而且,像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位魔女都不会在意。”
“当然,你如果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那的确是事实。”
“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萨里斯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他略微睹了身旁的剑士一眼,对方会意地握紧剑柄。
“呵……”
伊丽丝在她鲜红的唇后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子爵,如果想在这里抢先杀掉妾身,你可以尽管试试。”
“您这话说的,我们可是盟友。”
萨里斯子爵摇着头抽出背身的右手,忽然哈哈笑起来,“更何况您是那位阁下介绍于我的,在下那会有这样的胆子。”
“妾身并不信任他,也不会相信他所许诺的一切。同样,妾身也不会相信你。”沉默了片刻,灰之魔女开口说,她朝着身前的子爵靠近一步,垂落的灰色长发几乎触在对方的脸上。她盯着他说:“你只需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在下从来未曾忘记过对您的诺言,只不过……”
萨里斯子爵摊开手掌苦笑:“您也知道,外边的光芒一年比一年明亮,一日比一日耀眼。现在的我并不能完全遮挡它们,如果您执意如此,让在下身死尚是小事,但是在我死之后,它们也将落在您和她们美丽的肌肤上。即便您不怕,但其他人也必将会在光辉之下燃为灰炽。”
他看着对方沉默下去的面容,又从身旁黑衣剑士递来的手中接过一只木盒:“当然,除此之外,我们为您带来的您当初要求的第二份报酬。”
“他的……”
伊丽丝发现自己遗忘了在刚刚是以如何的心境和怎样的方式接过木盒,她伸着手掌抹开木盖,藏在其中的他重见天日,月光落下,苍老的老人正安详地枕在血红的纱巾上。
她伸着自己纤细娇嫩的指尖轻轻触及在对方的面容上,失去生命力滋养的皮肤变得又冷又硬,让伊丽丝不由想起在几十年前雪月是的北境,他们一同在深山中看见的那一片被冰霜冻僵的枯树皮。
伊丽丝忽然感觉自己长长的睫毛在风中颤抖,之前预料的欣喜或者哀伤并未在情感中出现,反而在被长剑贯穿、烈焰灼烧、时光冲刷的心脏中生出一丝酸苦的涩意。
“不知您满意吗?”
耳边传来子爵的声音,灰色的魔女将她的手指放在骑士长瞪大的双眸,然后缓缓合上。她将木盒交还给对方,叹了一口气:“把头和身体缝在一起,然后让他安葬吧。”
短短一瞬的功夫,伊丽丝就已经感觉自己疲倦了许多,她最后提出疑问:“你还需要多久?”
“在我彻底胜利之时。”
魔女颦住她深灰色的细眉。
“我可以向圣主起誓。”萨里斯看着对方的表情,他的面容也变得严肃无比,“而且,您现在也只能相信我。”
————
多兰堡伯爵踩着黑影返回住宅,他甩掉护卫和提裙迎上的貌美侍女,推开金兰木的房门走进书房,书桌上的油灯下存在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
“父亲。”对方合上书页,起身迎接:“您今天不是去公爵的晚宴了吗?这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说了。”伯爵甩掉身上厚重的外袍和饰品,脸上不存在丝毫愉悦之色:“本想去找公主向陛下引荐,结果被那只老狮子和小狮子摆了一道,还差点被拽上贼船。”
他将在怀里的盒子扔在桌上,滑出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着红色光芒,“这两只狮子实在是胆大包天,他们不仅在现在的时候就抢先造反,还宴会上劫持公主,甚至将自己的封臣也囚禁了!萨里斯也就算了,连亚克利恩这个老东西也跟着发疯,他的脑子怕不是真的被圣光烧成了一团浆糊!”
伯爵忽然转过面,他将双手按在幼子的肩上:“我们得赶紧走,你先回领地,我去找你的大哥。如果公爵派人要求出兵,你就用盗贼和叛乱的农民来进行推脱。”
“这……父亲大人,萨里斯和公爵大人都并非是愚蠢之辈,”看着伯爵忽然严肃的表情,青年男子连忙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打算这么做,想必一定会有获胜的机会。您不必要这么早就做出决定。”
“哼,胜利的机会,你觉得可能吗?”伯爵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太过相信恐惧和力量,注重权威而忽略了安抚。并且,即便圣城忌惮王国,即便诸侯们心怀二意,即便那个老狮子是曾经战神,然而至少如今她的力量依旧强盛,圣城和诸侯们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敬意。不判断草原上的情景,率先跑出深林的白鹿一定会被弓矢贯穿,纵然他再过强壮。”
他回想先前对方和先前说讲的话语,再不犹豫:“就算他们在之前有过约定,国王的封臣们不可能看着他一个人摘得最为珍贵的桂冠,他们作出的许诺陛下同样可以应许。即便莱恩公爵是一片火海,也并不见得会将王国的大地引燃。”
“他们太过自负,而且想得太少,他所假想的一切都需要他人遵从他的意志,然而即便圣主也无法操纵所有人的思维。不超过半年,国王和诸侯的军队必定会踏平这座城市。”
“可是……”黑衣青年似乎还想争辩。
多兰堡伯爵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他吹着发白的胡子怒道:“没有人比我更懂打仗!你这蠢蛋赶紧跟着我一起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