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在风的作用下缓缓移动,逐渐透出了无暇的月光,她停在高高的塔尖上,双翼合拢,翅膀上红褐色的斑纹像宝石一样闪烁着。
“那是……”蓝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常殷也愣住了,他看着那个已经化身为魔物的女孩,戏谑地笑出了声。
“居然还是自己选择了暗堕……真是有意思。”他用嘲弄的语气说着,“这么说,恐怕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那是什么东西?”信一郎高声问蓝轩。
可是蓝轩呆住了,虽然她曾与这个女孩交手,但她还是难以相信——尽管只有一个可能性。
“何芸锦……”她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缠斗,“那是……何芸锦?”
她甚至都还是不敢确定……久弥不是将她身体里的灵质都吸收了吗?她为什么还是进化成了比那时更为夸张的姿态?她还是主动选择了堕落成魔呢?
这不合逻辑……这同样也不符合常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在场的人都在思考,都在重新确认现状。
空气中,一些纷纷扬扬的褐色粉尘正在缓缓落下,几近隐形,在黑夜里的月光下很难看出来。
“信一郎!琉璃!”蓝轩立刻出声提醒,在上次的经验后,她本能地觉得这个东西是不正常的。尽管会冒着令对方也警觉起来的风险,但蓝轩不能在这件事上做出取舍。
信一郎和琉璃立刻心领神会地开始移动,蓝轩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到久弥所在的区域那边去。她扭过头,但那里是在烟囱的另外一头的底部,他们不知不觉已经离那里很远了。
蓝轩立刻采取了行动,在这些粉末还没有抵达自己的位置之前便直接扭头向久弥那里赶去。
但是常殷似乎打定主意不让她那么做,他从一个掩体后冲出,拦截在蓝轩的前方。
蓝轩发出一声恼火的埋怨,立刻将长枪送上。常殷随意地招架了她的攻击。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他的脸上带着的无疑是一种兴奋而狂热的表情。
蓝轩疑惑于他的反应,没有继续展开攻击,而是退后了一步。
“那女孩居然还是选择了自己主动堕落……”常殷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兴奋之情,“也许这一切主教都料到了!”
主教……又是这个主教。
这一定是身处他们背后的幕后黑手的代称。
“是的……是的!他就是在营造这个绝望的氛围啊!”常殷说,“那女孩一定是这样选择了拥抱黑暗与深渊,才成为了那样的形态!”
他的说辞让蓝轩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斜眼看着在那塔尖上悬停着的恐怖恶灵,空气中飞散着褐色的粉末。
“你看啊……”常殷敬畏地看着那个畸变的生物,“多么华美的形态。”
蓝轩只觉得这个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已经在脑海里像把阿鬼排除掉一样排除了常殷。
“真是扭曲啊……”她恶狠狠地说。
“扭曲?”常殷露出了刚好可以对应这个词地笑容,“扭曲又有什么不对呢?”
蓝轩憎恶地看着他。
“有光就有影,有善就有恶,我们是因为你们的存在而存在的!”常殷义正言辞地说,“你们需要我们的存在,不明白吗?这世上的光影对等,善恶平衡,永远如此。如果我们注定遁入阴影,那我们毫无怨言。
“因此,”他瞪视着蓝轩,“不要,尝试,否认,我们。就连那个可悲的女孩……她不仅直视了深渊,而且还认同了深渊,仅仅只在糟糕的几天之后。”
蓝轩并没有尝试去纠正他,或者去说服他,被他拖住了一瞬之后,那些从天而降的粉末已经落在了她的肩头。
夜久弥狠狠地咳嗽了几下,在地上翻了个身,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正和玛蒂尔达一起仰望着天空。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它突兀地从大衣的袖子里重新生长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久弥茫然地问道,“芸锦……到底……?”
慧能扭过了头,俯视着夜久弥。他现在还是普通的人类状态,并且似乎暂时还无法区分他到底是敌是友。
“夜久弥……”慧能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初次见面。”
久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依然在惊异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我不是……这到底……”他结结巴巴地没有跟上状况,久弥抬起头,跟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尖塔之上的蝶翼恶灵,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
“太美妙了……”慧能陶醉地说道,“这是我曾见过的最完美的闇之堕子。”
玛蒂尔达似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停在尖塔顶端的红褐色蝶翼正在轻轻地扇动着,透着梦幻的月光,这副像是最最孤独的忧郁症患者的最最幽深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可怕画卷。
“这么年轻,几乎没有足够人生阅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地令人仰慕……她受的苦仅仅集中在这几天,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如此坚定地以黑暗将自己裹挟。”慧能感叹道,“如此年轻,如此完美的罪恶温床……哪怕是才旦都没有转化得像她这般完美。”
“才……才旦?”久弥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啊啊……才旦,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寿命永固」。”慧能说,“但他选择了成为闇之堕子,成为了你们口中的「多不丹」。”
“多不丹……?”久弥的脑袋嗡的一声,“等等……是你?多不丹是你带来的?”
慧能哈哈大笑。
“我认为它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开始我还真的担心你们会把它干掉得太快,结果它居然可以把你们逼到这种份儿上。”他得意地说,“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何芸锦真是一个意外地收获,一个年仅16岁的女孩竟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心理空洞。
“报丧蝶,”他宣称道,“制造它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而是这个女孩身边的每一个人。是多么大的成见,误解与排斥才会造就她极致的孤独,才让她对人类失望到这种地步,才让她没有一丝犹豫地化身成魔。这就是你不明白的世界,夜久弥,我们从未制造恶人……而是绝望的人找上我们。我慧能行走世间数十载,从未主动招兵买马。”
“慧能………………?”久弥的回忆闪烁了一下,“可你……不是……咖达穆大师的……?”
是他护送的芸锦回家。
他不是刚好路过,而是他一直都在那里。
“是啊……是啊……”慧能得意的表情收敛了点,“拉哈尔·咖达穆,他无疑是最麻烦的男人。不过今晚不用担心他会出现,因为你很守信用地没有告诉更多的人……何芸锦甚至还替我们医好了你。”
久弥的愤怒在胸腔里积攒,正是眼前的这个人导演了这一出大戏,用一个回环曲折的计谋将何芸锦诱至黑暗深处。
突然,她从尖塔顶端轻轻跃下,双翼轻轻一抖,空中的粉尘被扩散了开来。
蝴蝶在高空中轻轻拍动翅膀,久弥沐浴在漫天飞舞的褐色粉尘里,克制不住自己涌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