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快意恩仇的武林故事……韩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么一个似乎人尽皆知的事实。那些曾在七杀剑主身边气质高远、风雅独存的武林高人,此时在韩笑的眼中反倒变成了一个个眼里闪烁着对权力的贪图,无比市侩的一个个各怀二心的小人。
楚问天所说的话仿佛揭开了一块虚伪的幕布,展露在韩笑眼前的是一代代看不清面目,但都带着可憎笑容,牙尖爪利,对着七杀剑主俯首称臣的所谓江湖中人。而那个站在最高点的七杀剑主,脸上挂着比他们还要更加灿烂的笑脸,手里高举着七杀剑,直指云霄,似乎此刻他忘却了此剑是紫薇星神的恩赐,反倒用这把剑来发号施令,培育爪牙……
就像是七杀剑主才是真正的神明一般。
韩笑在马车停下来之后,一个人惘然地走下马车,看着有些耀眼刺目的阳光,走到一棵大树之下的阴凉处,抱着双膝低着头坐在树下,似乎还是有些意识混乱。
“坦白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神明的力量早已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了。”函效仍旧坐在马车里,手里掂量着一块铜币,那铜币上带着铜绿,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货币。
他自言自语着,有些漫不经心地托着腮,铜币在他的手指之间自由地游走着,起起伏伏像是一条在波涛中游动着的小鱼。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迎面而来的仍旧是一片死寂。他掀开窗帘,远处的乌鸦似乎被这个小小的举动给惊到,扑打着翅膀朝着远处的树木飞去。
他接下来又悠悠地说着:“像你们这样的人,应该被称之为‘眷者’吧,我也不清楚这个词语究竟从何而来,至少在这个古老的国度,这不是一个原生的词汇。”
“向对应的神明奉献什么,便可以获得祂赐予你的恩赐,对吧。这种习俗又持续了多久呢,是从紫薇星神之时一直持续到现如今吗?”
他仍旧没有得到回答,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自言自语说着听不懂话语的疯子,像是在与什么不存在的人对话一般,神色沉溺其中。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作为紫薇星神的眷者,那一招从虚空之中攫取武器来进行攻击的招式也是紫薇星神赐予你的吗?”
这个问题刚刚抛出来,函效便看见前方的帘子被掀了开来,一张没有什么感情的脸正对着他,杀气无声,弥漫在二人之间。
“你看见了,果然,那个时候你的失踪也有蹊跷。”楚问天的黑色长袍仿佛一片黑暗中的混沌,在函效的面前显得阴森而又骇人。那硕大的五角星标记让函效的嘴角的弧度也慢慢收敛,似乎他看着这图案想起了什么似的。
楚问天冷漠地与对方对视着,他很清楚对方故意说出这句话背后的意味。
函效昨天晚上应该就在自己处死沈若皖的现场附近,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用出那一招,那一招被称之为禁忌,只有自己这样的预言之子才能够融合的招式。
预言之子……他咀嚼着这个词语,脑海之内再度浮现出那个数字,以及那个仿佛来自最邪恶的黑夜,无边的寒冬,那个在血液的摇曳之中浮现而出的倒五角星浮雕。
他的头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这让他死死捂住脑袋,不得不花费精力将自己那躁动不安的心境再度恢复平静。
作为预言之子,他清楚自己的使命。眼前的男人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那禁忌一招,知晓了那一招并不来源于紫薇星神,必然会挑拨自己与韩笑的关系。
那样就功亏一篑了。楚问天想到这里,眼中杀机浮现。
“不要尝试杀我,这只会让你的局面更加被动。”
似乎是看出了楚问天的想法,函效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只手撑在草席上,轻笑一声,就这么坦然地看着楚问天。
“是吗,其实现在的局面对我而言相当有利。”楚问天想到韩笑崩溃的模样,抬起了自己的脸。
楚问天再度将目光投向函效,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干涩的眼球。
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介凡人,不过只是看见了沈若皖被自己处决的画面,甚至当时都没有挺身而出救走沈若皖,而是在一旁旁观,瑟瑟发抖。
身材虽说魁梧,但这个男人顶多也就比一般人能打,当个保镖没问题,想要在自己的面前存活下来还是不大可能的。
“看来你还是打算动手啊,”函效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不过在动手之前,你能告诉我杀死沈若皖为的到底是什么?你现在究竟效忠于何人?”
楚问天听到这话,反而有些露怯地收回长剑,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明白对方其实打算套自己的话。这个举动让楚问天不得不感到忧虑,毕竟很少有人会在生命危在旦夕之时仍然想着撬开杀人凶手的嘴巴的。
就算这家伙是个普通人,可谁又能肯定这个人的身后没有神明的撑腰呢?
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不值得冒这个风险,哪怕对方是虚张声势,自己也应该吃这个亏。
“我效忠于七杀剑主,这点毋庸置疑,至于杀死沈若皖的理由……”
楚问天停顿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当时处死沈若皖的心境,心里传来一阵哀叹。
“我只是单纯想要杀死这个危险又愚蠢的女人罢了,手里握着力量却不知控制它,反倒任由力量反噬自己,这样的人留在少主的身边不过是一个祸害。”
楚问天的回答让函效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这个反应让楚问天也有些疑惑。
“这就是我当时没有阻止你的原因,我也认为姓沈的小姑娘走错了路,不过你的做法还真是残忍,我本以为你会用割首的方式了结她的性命。”
楚问天听到这个说法,目光阴沉了下来,他看向函效,对方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家伙还真是大有来头!楚问天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声。一介凡人却明白杀死神明眷者的做法,这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割首以及腰斩是处死神明眷者最为干净利落的手段,哪怕是力量集聚多么集中的眷者,只要身首异处,身子被拦腰截断,基本上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实际上这也是很久以前武林高手互相厮杀之时主要使出的杀招,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底细,基本上双方的攻击都是朝着对方的脖子要对方老命去的。
楚问天看函效的目光悄然发生了改变,视线里带着好奇的色彩。对方的身份也越来越扑朔迷离,是一位神明既定的眷者,亦或是原先罡风谷中某位失去力量的高手,还是不经意间知晓了许多秘密的幸运儿?
真是有趣。楚问天总算在这乏味的旅途之中找到了些许乐趣。
“这是对她的惩罚。”楚问天缓缓说出口。
除去割首与腰斩,还有处死眷者的一些方法,其中最不需要费力的方法,便是将眷者活生生饿死。当然,有的人会采取更为骇人听闻的手法。
眷者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恢复力,只要并未受到致命伤害,伤口都会快速愈合。然而,愈合也是有代价的,会大量消耗体内储蓄的能量。换言之,受伤越是严重,越需要摄取大量的食物以补充能量。
若是砍去一个眷者的四肢,此人为了恢复伤口,体内会消耗大量的能量进行愈合。然而沈若皖四肢尽断,身处荒郊野外无异于连捕食都尚未学会的猛兽幼崽,没有人给予她水或是食物。
她在伤口快速愈合消耗大量体力的过程之中,就会逐渐因为体力耗尽却无法补给而痛苦死去。
“所以我不能让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楚问天,任何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函效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楚问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意味。
“你救了她?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不是也说过她走错路了吗?况且你完全可以在我打算对她动手之前就阻止我的!”
楚问天皱着眉头说道,对于他而言,沈若皖还活着的信息并不算一个特别好的兆头。
他担心那个疯女人会杀到自己的面前,到那时,他可能不得不在韩笑的面前杀死那个女人,这样势必会让自己和少主之间再度添上一层裂痕。
“那也不该杀了她,而且我觉得,也是时候让那傻丫头吃点苦头了。你放心,我不会将她带回来的,她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我把她藏在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等会我会去告诉她将来的出路。”
“那可真是奇怪,不过随便,没死就没死吧,希望她能够学会三分人样。”
楚问天有些无奈地摇着头,鼻子里呼出热气。
只是函效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望着楚问天的身后,就像是那后面有什么不存在的事物缠绕着他一般。
楚问天倒是明白了对方的用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吧,就当做你稳妥处理这件事的报酬吧,”楚问天摸着自己的脖子,缓缓说道,“那个招式并不是紫薇星神的恩赐,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紫薇星神传授给我的招式。”
“那个招式的名称,名为——咆哮摧天之暗。”
函效不禁咋舌:“这名字也太中二了,是你取的名字吗?”
楚问天听到这话,轻轻一笑,似乎笑意中还带着某种轻视的情感。
“当然不是,这可是神明取下的名字。”
函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思绪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
“那我就该走了,你就跟韩笑说我不过是去捕猎了,一会就会追上来。”
“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打算跟着我去把沈若皖给灭口吧,毕竟,那只会让你的出没更加诡异,也就更难牢牢维系你与韩笑的关系。”
函效的话语让楚问天的笑脸微微一怔,在后者的目送之下,函效一跃逃离马车,以几乎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在林海之中穿行着。
楚问天看到此景,不禁暗自咬住手指甲,眼中多样的情绪夹杂在一起。
“他到底是什么人?明明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凡人。怎么会拥有如此不合乎常理的伟力?”
“是神脉觉醒的感知能力出现了差错,还是说,他的背后一直有一位无形的神明在帮助着他?”
楚问天重新评估了一下刚才对于函效的看法,他的心里多了警惕,少了那份身而为紫薇星神眷者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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