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的路灯下，随着钢铁围栏边的砂砾开始震挪，覆上一层灰尘的装甲车驶过了楼影间的桥路。
“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是不是根本不保养机动区啊。”
一路看着窗外不时明暗的暖色灯光与更远处一片冷色的城市，将身体靠在观察窗边的艾丽卡回头瞥了一眼驾驶室的方向。
“应该是有的，之前我在中继点看到过一些新的工具箱，而且旁边屏幕的系统也是有校准过网络的，说明最近还有人来过。”
“有人还能做成这样吗，到处都是厚厚的灰，连沙子都不清理一下，还有前面，队长你看。”
“嗯……”
对话间的思考被打断，顺应着对方的言语，抬回目光的卡米拉远远望去，几盏熄灭的路灯进入了她的视线。
“街上也几乎没什么人，根本就是鬼城嘛，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先别说了，艾丽卡……他们其实也是没办法，这附近的地貌被破坏的那么厉害，他们如果想把地表维护成像我们那边的样子，投入是非常大的。”
“不是有净化屏障吗，只要把多余的东西都挡在外面不就好了。”
“那样也需要提升屏障的过滤精度，就像我们的车一样，过滤等级设置的越高，能量消耗也会越高。”
“那至少也要像样一点啊……”
放低声音的艾丽卡继续向着远处望去，就在他们行驶的大桥之外，也有很多营业的门店位于大楼底层，大概是为了阻挡风沙，店铺周围和更高处都布设了一些暗色的钢架与挡布，上面涂印着白色的警戒条或是一些文字。
“卡米拉，隐城的要塞也是在城市的中心吗。”
“对，所有的要塞城市都是以要塞的本部为地理中心点，不过隐城的要塞主体位于地下，这里可能不太能看到。”
“地下的要塞？就是说，地表的部分就只有城市吗。”
听到对方的回答，感到少许疑惑的瑟维斯短暂从窗外掠动的大楼间转过了头。
“也不算是，只是大部分在地下吧，毕竟地表还要留出机动区的建设空间，就像我之前说的，这里地表的被破坏程度太高了，所以他们把开发重心转向地下其实是一种更加节省资源的办法。”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放弃这里呢，只要找一处更好的地方建立城市，那样人们的生活环境也能变得更好啊，就像绿都一样。”
“没有那么容易的，艾丽卡……”
从突然介入的话语中稍微看了一眼桥路外遍布暗色的城市，卡米拉轻叹着呼出了一口气。
“每一座要塞城市都是灰烬付出了相当程度的代价才建立的，与其说是我们选择了要塞城市的建立地点，不如说这只是我们灾难后勉强能保留下来的土地……至于保留下来的有多少，是什么样子，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了。”
低沉的话音落下，相比后方始终没有太多情绪变化的加登，几人都思考着皱了皱眉。
这样在恢复寂静的车内又各自观望了一会，一层由电子围栏投影的深蓝障壁浮现在了前方漫长的桥路之间，还有几行文字正在上方与之相连的全息屏幕中显示着。
[即将进入五号起降区]
“队长你看，前面有人。”
“嗯，看到了，是隐城的战斗员小队。”
瞥过了屏幕上滚动的文字以及一旁指示着前进路线的附屏，将车速放慢少许的卡米拉看向了迎面走靠在围栏一侧的几人，对方同样在装甲外披穿了一层防尘披风。
“这次我们也要在旁边停车吗。”
“不用，这里只是一个无人检查点，而且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工程维护部门的，应该不会负责这些事，前面的扫描屏障会自动对我们的车辆情况做检查的。”
由车轮碾起的浮尘轻荡升散，途中用余光观察到了桥路上装甲车的接近，几名战斗员脚步未变地向着一旁转头看过了几眼，随后又将目光放向了已经被几片薄灰遮蔽的道路远处。
“第一次赶路这么远，我都有点饿了。”
“先忍一下吧，旁边的储存柜里还有些吃的，先吃那些应付一下，我们用不了太久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那些速食的味道很差啊，每次出来都吃那些，我感觉都快提不起精力干活了。”
“那也没有办法，之前带出来的你不是早就吃掉了，现在暂时也没有更好的了。”
[已获得自动驾驶权限]
对话间的装甲车在屏障的扫照下掠过了一轮微光，随后又确认了浮窗上显示为安全的通行许可，应付好后方艾丽卡的卡米拉抬过手，点击着将车辆的自动驾驶程序对接上了隐城的指引系统。
“但是隐城那边应该会有吧，不是说每一座要塞都会有休息区吗，我们抽空去一下不就好了。”
“不可以的，我们这次任务的许可行动范围不包括隐城要塞内部，就算想进也没有办法。”
“……真小气，这么远赶过来连吃的都没有。”
保持速度的装甲车仍在前进，由于已经不再需要手动操控方向，稍微放松身体的卡米拉默默靠在了座椅上。
“没想到隐城还挺大的。”
“是啊，从外围到中心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也没想到。”
“话说，卡米拉，那边的高塔是什么？”
不知不觉，四周高耸的建筑稀疏了许多。
从车侧转过头的卡米拉看向了前方，正如瑟维斯所说，随着几人的面前不再有多余建筑的阻挡，一座四周有着钢桁结构的巨大高塔出现在了寂静的夜色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武装塔。”
“武装塔？”
“嗯，是一种早期使用比较多的设施，主要用途是在自动警戒、信号增幅还有能源收集方面发挥作用，而且里面的空间很大，一般会有人定期或长期在上面工作和检查……不过隐城的这几座塔，好像没有在使用了。”
静默的视线在星空间缓缓移动，远处遍布昏暗的高塔与更远处现出相同轮廓的半空不时明暗着几点红光，传递而来的是一种仿佛不属于这座城市的安静与压抑感。
“往旁边看，那边就是隐城的要塞了。”
卡米拉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在对方所指的位置，一座连月光也无法完全照亮的庞大暗色建筑正耸立在由塔与道路包围的中心。
为了紧凑与稳固，这座大致由四个分区围绕中心组成的建筑在将建造重心放在低层的同时舍弃了许多不必要的延伸结构。
但由于机动区的桥路要比地面高出许多，所以几人面前的要塞仍然有一部分被地面所遮挡，只能看到剩余指向天空的部分。
“原来这就是隐城的要塞……”
“感觉怎么样，我也是第一次实地看到，虽然确实没有绿都的规模大，但看起来也很壮观了。”
暂时收回了远望的目光，稍微带上一抹笑意的卡米拉转头看了一眼后方显得更好奇的两人，又短暂瞥过了正在沉默中凝望的加登。
“还好吧。”
[当前已到达第五起降区]
艾丽卡的话语之外，行驶的装甲车通过了最后一道用于检查的电子围栏，附近用于路线指示的全息屏幕也多了起来，可以看到除了前方处在开放的起降区，两侧还有通往其他起降区的岔路。
“这么多的沙子，他们的机器不会故障吗。”
“不要乱说，艾丽卡，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诶，这里还有人吗。”
神情变化的艾丽卡偏过身，透过观察窗看向了车外的机动区。
确实有一名防尘装束的战斗员正从围栏旁向起降区的方向走动，按照臂环上的警戒纹来看，对方应该也是工程小队的成员。
“这里的人真的好少啊，这么大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人。”
“加上我们刚刚遇到的应该就够了吧，刚好是一个小队的人数。”
“那不还是很少，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一个工程小队负责，连战斗部门的人都没有。”
看到送行着装甲车进入一侧起降位的战斗员就近坐上了补给区的长座，停下话语的艾丽卡观望起了附近设施间显示数值的浮窗。
不过很快，将装甲车容纳在中心的机械平台在一阵重音后开始了缓慢下降。
随之沉低的视线中，以星空作为背景，几列印有隐城徽记的暗色挡布逐层显现在了机动设施的钢构间。
“其实隐城也很先进吧？”
“当然了，能建立一座要塞城市的地方本身就不会很落后，更不用说是在这种环境下的隐城。”
回答着后方低声询问的瑟维斯，卡米拉抬手关闭了显示出导航结束的窗口。
不断下降的平台带来了广阔的视野，途中眺望着车外大片的由标识划分的区域，一边有所注意的艾丽卡又将身体挪动了些。
“那边是不是就是隐城的机场？”
“对，看起来应该是和我们一样的机动起降区，只是现在没有需求，所以上面才什么都没有。”
“但是也没有人啊，附近好像连巡逻的无人机都没有。”
听到这里，没有立刻开口的卡米拉带着少许疑惑重新眺望起了下方开阔的要塞场地。
的确没有任何人员的痕迹，只有间隔设立的休息区在这片无边的冷清中点缀着暖色的灯光。
“确实有点奇怪，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间，理论上来说应该还会有巡夜的小队和末班的机动管理员才对。”
又思考着望了一会，轻皱眉头的卡米拉转头看向了后方的加登，直到从对方的眼神中获得了并无问题的肯定后，她回过了身。
2
路旁装饰的草丛在微弱的夜风中嘎吱作响。
听着耳边不时响动的金属声，从装甲车敞开的踏门上走下的瑟维斯看了一眼正在蹲跪在轮毂前检查护甲的加登，接着又走出几步环视着望向了周围。
要塞空旷的广场上看不到其他人的踪迹，仅有那些简单修剪过的植物环绕在休息区的四周，因为缺乏后续的打理，它们的叶片与枝条上都附着了不少和城市中一样的灰尘。
先前下车的卡米拉此时正站在驾驶室旁，不知是在身前的浮窗中检查着什么。
“怎么样了，卡米拉。”
“嗯？你来了。”
听到身旁响起的男声，先前还专注的卡米拉很快关闭面前的窗口转过了身。
“已经和隐城那边说好了，因为有一些重要的东西需要整理，所以那两位研究员会稍晚一点过来，我们可以先在这边等一会。”
“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在车上也可以，不过留在外面可以吹吹风，毕竟坐了这么久的车，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干净的空气了。
温和的话语未落，车边的另一侧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的目光先后移动，稍晚才落在了赶来的艾丽卡身上。
“我检查好了，队长，车里的设备都没有问题。”
“那等下和加登一起，我们先把装甲车的外面清理一下吧，来的时候沾了很多灰，刚好可以利用一下空闲时间。”
“但这边风这么大，回去也会马上弄脏的吧，有必要那么麻烦现在就清理吗。”
“如果是我们自己坐的话，当然没关系，但这次我们是代表绿都来这里做护送任务的，所以肯定要让对方看到最好的一面。”
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艾丽卡，轻轻晃头的卡米拉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稍显蓬乱的短发。
“我也一起帮忙吧。”
“不用，这是队长和我们的事，你就别来添乱了。”
紧跟开口的瑟维斯还未等挪出脚步就被一旁露出不满表情的艾丽卡阻止了。
“还是我们来处理吧，装甲车打扫起来会有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先四处看看躲一下灰，等下再集合也不迟。”
“呃，这样可以吗。”
“……艾丽卡肯定不会让你帮忙的，就休息一下吧。”
“好吧。”
看到提前离开的艾丽卡没有听完两人的对话，勉强笑了笑的瑟维斯对着面前表示歉意的卡米拉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他望向了距离不远的休息区。
3
照亮夜色的灯光间，缓下脚步的瑟维斯在间隔排布着长椅与绿植的路上停下了。
先前明朗的星空被两侧虚实交替的挡壁遮挡了大部分，只在高处留下了一条稍宽的痕迹。
（是地图吗……）
已经简单看过了四周，有所注意的瑟维斯仔细看向了眼前正显示着全息影屏的终端。
以线条与注释的方式，那张显示在屏幕上的地图勾勒出了除中心要塞之外的整体，其中不止有位于四角的武装塔和八组可供往返于城市的机动道路，也有标记出类似当下地点的可供休息的缓冲区域。
（原来中继站附近有整备点，怪不得那边也没有人。）
嗒嗒——
专注的思考中，一阵脚步声响起了。
等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露出一副困惑和思考表情的艾丽卡短暂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一言不发地越过他走向了一旁设立在长座边的自动售货机。
（艾丽卡？她怎么来了，不是在清理装甲车吗。）
就在迟疑的瑟维斯还在原地观望时，将脸凑在屏幕前的艾丽卡已经通过了验证，随后随着她的点击，几罐汽水与几袋封装食品一同被投放在了下方的暂储口中。
（嗯？这里的自动售货机我们也能用吗。）
“喂，队长说分你一罐。”
没有理会眼前瑟维斯惊讶的表情，整理起那些物品的艾丽卡将其中的一罐汽水拿起，干净利落地抛向了对方所在的位置。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做如此突然的动作，努力反应的瑟维斯后退了一步才算是平稳地接住了铁罐。
“……谢谢。”
考虑到要塞内购买额外的物品需要消耗日常积分，瑟维斯想和对方道谢，但当他的目光从眼前的汽水上抬起时，先前还在不远处的少女已经绕过他走向了来时的装甲车。
就这样，站在车旁看到整个过程的卡米拉轻皱着眉头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
用视线无声回应过了对方，被一阵微风吹动外套的瑟维斯落下目光，将视线放向了手中陌生的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