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可提着菜篮,朝布莱兹酒店的方向仓惶逃跑。天空不再蓝,阳光也不再温暖,视线中的一切仿佛都染上了血红的颜色。

街道在疯狂倒退,但无论佩可跑得多快,却甩不掉刚才的恐怖画面,女亚人被虐待的情形在她脑海中不断翻涌,然后逐渐与她过去两个月的记忆逐渐交织。

一直以来压抑住的恐惧,这几天来本以为已经克服了的恐惧,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上佩可心头,一发不可收拾,瞬间就冲垮了佩可满是裂痕的心防。

这一次,那只名为恐惧的手,彻底抓住了佩可的胃。

佩可只觉得胃在猛烈地收缩。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一种强烈的呕吐欲奔走在身体里,紧接着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顺着食道向上奔涌。

“呕!”佩可终于忍不住扶住路边的一棵树,呕吐起来。

佩可一边呕吐,另一只手狠狠地抓在胸前的奴隶纹上,几乎要抓破自己的皮肤。

……

当佩可踏进酒店大门时,陈艾正坐在桌子前专注地看报纸,宽厚的羊皮遮住了陈艾的脸。

“你回来啦,辛苦咯。”陈艾打了个招呼。

佩可没有答话,她甚至不敢看陈艾一眼,只是紧紧抓着菜篮,逃跑一般径直回到厨房里。

 “怎么了?”陈艾放下报纸,奇怪道。

陈艾终于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打开厨房的门,就看见佩可蹲在地上,耳朵耸拉着,尾巴死死夹在屁股后面。

菜篮里的食材胡乱堆放着,有明显摔过的痕迹。

“啊,原来是这样啊,”陈艾挠了挠头,蹲下身子把手搭在佩可小脑袋上,安慰道:“没关系的,面粉也没有撒出来,这些菜也不过是脏了一点,洗一洗就可以用了。”

佩可依旧没有动静。

陈艾想了想,又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开玩笑道:“第一次出门买菜,你已经做的很不错啦!下次只要注意别跑太快,你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采购女仆了。”

说罢陈艾伸出手轻轻在佩可头上抚摸。

佩可抬起头,陈艾的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佩可明白,这是主人在表达对自己的关心。

佩可希望去相信那份微笑,她的理智也在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自己的主人。

但她的身体和情感此刻却无法去接受这份好意,她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现在的她能从那份笑容中感受到的,只有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隔阂。

经过了这么些天,佩可几乎就要习惯这里的一切了,她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很好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可刚才那一幕残酷的事实撕开了日常,如烙印在她胸口的奴隶魔法一样提醒着她,她和眼前的人、和诺儿拉、和贝莎或帕德罗,还有卖面的婆婆从根本上就不同。

比如现在这只抚摸在自己头上的手,如果自己不情愿,有扫开这只手的权利吗?有让他不碰自己的权利吗?没有,自己做不到。

因为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奴隶,而奴隶是不可以忤逆主人的。

主人无论说什么都必须回答是,否则这只抚摸自己的温柔的手,下一瞬间就变成降下的惩罚也是很正常的事。

佩可避开陈艾的目光微微地点点头,算是对陈艾的回应。

“那、那就好。”陈艾点头道,但心里的疑惑却更浓了,因为佩可的样子有些奇怪。

虽然佩可平日也很少说话,眼神也躲躲闪闪的,但从未像现在这样。陈艾从佩可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近似冷漠的感情

……

“我吃饱了。”佩可放下碗。

陈艾看着桌子上七八个没动两口的菜,有些发愣。

往常能轻松解决所有菜的佩可,今天竟然吃得比自己都少。

“吃这么点真的够吗,佩可?”陈艾问道。

“我今天……不太舒服。”佩可背对着陈艾,低声道,“如过诺儿拉姐姐来了,我……”

陈艾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帮你拒绝掉吧。比起这个,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佩可轻轻点点头:“只需要休息一下就好……我想回去休息一下,可以吗,主人?”

“唔、唔。”陈艾有些懵逼的点点头,佩可很少会这么正式的称呼自己主人,让他多少有些不适。

佩可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慢走上楼梯。

陈艾默默地把桌面收拾干净,这个世界没有电冰箱,没吃完的菜只能倒掉。

陈艾叹了口气,站在垃圾桶旁,独自倒着剩菜。

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佩可却没吃两口。这让他有些难过。

“我来接小佩可啦~”诺儿拉一脸开心地来到了门口,就看见陈艾在独自倒剩菜。

“咦?小佩可呢?”诺儿拉走进酒店大门,却没有看见那个身穿女仆装的兽耳小女仆。

“嗯……她说她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明天再去,就回房间休息了。”陈艾看着诺儿拉,慢慢道。

“是吗?”诺儿拉两手叉腰,心情有些失落,“该不会是你塞了太多工作给她,把她累坏了吧?”

“怎么可能……”

诺儿拉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就明天再来,嘱咐佩可今晚好好休息哦?明天不见不散!”

“嗯。”陈艾点点头。

晚上,布莱兹酒店关门之后,陈艾慢慢走上二楼,佩可正在盥洗间。这时她正好洗漱完毕,要回自己的房间。

“佩可!”擦身而过的时候,陈艾忍不住叫道。

佩可默默回头,眸子平静地注视着陈艾。

“你……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啊?”陈艾不放心道。

“嗯。”佩可点点头,走进自己房间里。

陈艾看着佩可的背影消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

“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你么……”佩可背靠着房门。

佩可想起昨晚诺儿拉在温泉里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诺儿拉让自己向陈艾吐露心事,可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自己身为奴隶,到底要如何告诉主人自己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奴隶身份?如何告诉他自己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人类?

佩可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那天夜里,佩可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惊恐地发现,噩梦已经不再是梦,黑暗化作了梦魇降临到她身边,就与她睡在一起。

只要一闭上眼,那些痛苦的记忆就会就一刻不停地侵袭着她,仿佛身临其境。

迷失在那些记忆中,她一时感到无边的恐惧和彷徨,仿佛坠入冰冷的大海,希望向看到的任何人求饶。一时感受到炸裂般的暴怒,漆黑的感情像岩浆一样翻滚,哪怕神站在面前也想把他一起杀掉。

激烈的感情切换几乎要把她逼疯。

“唔……”佩可痛苦地呻吟着。

她躲进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那一天,十岁的佩可,第一次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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