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还是那片熟悉的山,但却不再安宁静谧。

         树林间人影窜动,满山雪亮的刀光。

         兵荒马乱间,两双有力的手将自己高高托起,直冲云端。

         自己趁着这股力量越飞越高,视野越来越远,一片燃烧着的村庄映入眼帘,浓烈的黑烟遮蔽了天地。

         托举自己的力量消失,接着——坠入深渊。

         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到处是孩子的哭泣声,痛苦的呻吟和愤怒的咆哮;到处是跃动的火光、皮鞭和鲜血。那光景恍若地狱。

         忽然,一只手抓住自己,把自己扔进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漆黑的牢笼隔绝了自己与世界。

从此以后,外面的鸟语花香,外面的色彩斑斓,再与自己无关。

         佩可睁开眼睛,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出,泪水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她坐起身,自己床铺的对面,是一张空床,上面叠放着女仆装,那是自己的工作服。

“又是那个噩梦。”这段时间以来,佩可几乎天天都会梦到不堪回首的过去,而且噩梦里的画面似乎变得越来越真切。

佩可抹去泪痕,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时间伤感了,一天的工作就要开始。

推开房门,盥洗室里,就看到顶着鸡窝头的主人正在洗脸。

看到佩可,他露出笑容:“早上好啊佩可,昨天睡得怎么样?”

佩可避开陈艾的目光,沉默地点了点头。

……

午后,用餐的人流逐渐散去,布莱兹酒店也重归平静。

也许是借了前几日的东风,酒店这段时间生意逐渐有了起色,酒店日均利润也节节高升。

陈艾美滋滋地转到后厨,开始收拾厨房。

“唔?比我想象中用的快啊。”陈艾看着所剩不多的食材,前天买的一大筐蔬菜只剩下几颗。米和面粉也消耗殆尽。光靠这些下午可能不够用。必须去市场买一些才行。

陈艾走出厨房,看到佩可正抱着餐盘,一丝不苟地站在柜台边。经过这些天的适应,佩可已经对女仆的工作驾轻就熟。

陈艾犹豫了一下,对佩可招呼道:“佩可,你看着店。食材用光了。我去市集市买些菜就回来。如果有客人点餐你让他稍等片刻。”

佩可看了看大厅里三三两两的顾客,又看了看陈艾,低声道:“我去吧。”

“诶?你去买么?”陈艾有些惊讶。

佩可点点头:“大厅里不能缺少厨师。”

佩可说的没错,一旦陈艾出门,布莱兹酒店的运作就瘫痪了。

按照常理来说,当然是身为老板和厨师的陈艾留在店里,采购交给女仆就行了。

但陈艾知道佩可畏惧人多的地方。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买菜的事都是陈艾亲力亲为。

佩可也知道陈艾是为了照顾自己,但正因如此,她就更得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行。

“没问题吗?”陈艾有些担忧。要独自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按照陈艾的预想,至少要让佩可先适应一个月,再让她单独出门。他没想到佩可会主动提出。

佩可点点头:“没问题,我已经走过两次了。”

这些天陈艾曾经带着佩可一起去采购过两次。以佩可的聪慧,早已记住了路线。

陈艾点了点头,既然佩可决定挑战自己,那他也没有理由阻止。于是列了一张采购清单交给佩可。

佩可拿着陈艾交给她的采购清单和几个银币,挎着小菜篮就上了街。

这是佩可在赫兰城的第五天,也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

走在石板路上,街道两边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类。

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熟人,佩可感觉自己的呼吸又无法控制地急促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又开始抚摸自己的胃。

她埋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努力不去注意周围的视线。

自己一定要更努力适应这座城市才行,一切都要靠自己,没错,来到这个城市,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已经没有问题了,我已经习惯了。”佩可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加快脚步通过街道。

就这样步行了十分钟后,佩可终于成功到达了集市。

佩可松了口气。开始按照陈艾写在纸条上的项目,一条一条的去找需要的材料。

佩可首先来到一家面粉店,门口摆放着各种粗细和配比的面粉。

“请问,”佩可指看着橱窗内,张口正要询问,“啊……”

却看见柜台内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显得极狰狞,此时他正瞪着那双铜铃大眼盯着自己。

怎么会?佩可依稀记得前几天和陈艾一起采购时,这家面店的老板是一位和蔼的老婆婆,突然换成这样一个可怕的人?难道自己走错了?

“啊啊……”佩可瞬间慌了神,到嘴边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倒是刀疤男子先开口:“小姑娘,你要买面吗?!”

刀疤男子声音极其粗犷,让本就慌张的佩可更急了。

若是以往,陈艾肯定会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但现在陈艾不在身边。

佩可强自镇定了片刻,正准备再次张嘴。

男人却已经有些不耐,他大声道:“小朋友你到底买不买东西啊?站在店门口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是什么意思?”

如打雷般的声音吓了佩可一跳。

“不……不是的。”佩可小声解释道。

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啊?你说什么?说话大声点!我听不清!”

男子身体前倾,庞大的身躯居高临下俯视着佩可,脸上挤出深深的皱纹,把刀疤衬托得更加狰狞。

“噫!”

佩可虽然心智早熟,但毕竟也只是十岁的小孩子。

被这么一吓,她只觉得面前的人无比可怕,本能地想转身就跑。结果腿下一软,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男人,心脏怦怦直跳。

男人挠了挠头,眼前这一幕也让他挺无语的。

自己只是在正常说话而已啊?这个小姑娘为啥要摆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要让别人看到还以为自己在欺负小萝莉呢。

“啪!”

突然,一只手拍在男人的后脑勺上。

男子急忙转身,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年逾六旬的精瘦老妇人,裹着一条花布头巾。

老妇人插着腰骂道:“蠢货!早跟你说过注意控制你说话的音量,别吓着我的客人!”

说罢老妇人扔下愣在原地的男子,走到被吓傻的佩可身边,轻轻把她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你是陈艾老板的女仆小姐吧?今天自己一个人来买菜吗?”

老人记性很好,明明只见过两次,就记住了佩可。

佩可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机械地点点头。

“这个是我的笨蛋儿子,偶尔会来帮我忙,他天生嗓门大,吓着你了非常抱歉。”

佩可在老妇人的帮助下站起身,老妇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和蔼的笑了。

佩可忽然觉得有一道温暖的光照耀在自己身上一般,心也慢慢镇定下来。

“嗯,我主人要买三斤细面粉。”面对这位老妇人,佩可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三斤细面粉,好的,你稍等。”老妇人回到柜台前,熟练地装好三斤面粉,递给佩可。

佩可正准备掏钱,却听老妇人笑眯眯道:“这次是我的错,没有管教好自己儿子,这三斤面,就当我向你赔罪吧。”

佩可惊讶之余点点头,向老妇人和在一旁摸着脑袋的刀疤男子礼貌地鞠躬道谢。

待佩可走远了,刀疤男才冲老妇人委屈地大叫道:“妈妈!冤枉啊!我的声音哪儿有那么大啊!”

“小声点儿!你想吓死我这老太婆吗!”老妇人又是一巴掌拍在刀疤男脑门上。

接下来的行程十分顺利,佩可逐渐克服心中的恐惧,买到了清单上的所有食材。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佩可的神色已经变得放松多了。道路两边的行人好像也不再可怕。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完成工作,佩可低头看着沉甸甸的菜篮,心中隐隐涌起一股成就感,连尾巴也轻轻晃动起来。

只有自己想……还是可以做到的!

“哐!”突然间,从旁边传来一阵嘈杂响声。

接着一座宅院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从里面仓惶冲了出来,一直踉踉跄跄地跑到马路上。

女人头上长着一对兽耳,正是一名女亚人。她满身伤痕,洁白的皮肤上渗出道道触目惊心地血纹。

佩可顿时愣在原地。

“站住!”忽然,从房间里传来一声爆喝。

女亚人的后背闪烁起紫色的光辉,一个紫色的法阵赫然出现,如一道狰狞的伤痕。

看到这个法阵的瞬间,佩可浑身汗毛炸起,如遭雷劈。

“啊啊啊啊!”女亚人惨叫着,仿佛被这个法阵烫伤了一般。

她用两只手拼命在后背抓挠,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她倒在地上,不断痛苦地翻滚着、哀嚎着。

这赫然是用来拘束奴隶的奴隶法阵!

只要奴隶胆敢违反主人的命令,主人就可以用启动奴隶法阵惩罚奴隶。

那种疼痛,佩可在刚成为奴隶的时候曾经感受过,那是仿佛要将肉连着骨头一起生生撕裂般的剧烈痛苦。

也许是疼痛过于剧烈,女亚人叫了最初几声后,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躺在地上不断抽搐,还有白沫不断从女亚人口中吐出。

“啪!”手中的菜篮落在地上,食材摔了一地,而佩可却恍若未见。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

一股恶寒从佩可背后冒起。

这个时候,从房间里才走出一个男人。男人光着膀子,下身穿一条短裤。他大刺刺地走到女亚人面前,对地上的女亚人恶狠狠道:“你跑?你就是老子的东西,还能跑到哪里去?”

说罢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亚人背上。

女亚人此时已经痛得昏厥过去了。她没有丝毫抵抗,躺在地上任由男人辱骂殴打。

男人拳打脚踢了一阵,蹲下身子一只手揪住女亚人的长发,将女亚人的头强行拉起。

“记住了,你是我的奴隶!你身上的奴隶纹就是证明,你一辈子都得给老子当奴隶,老子叫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否则有你苦头吃!明白了吗?”

他说罢拽着生死不明的女亚人就往屋子里走,亚人的膝盖磕在地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周围的居民们熟视无睹,因为这是主人在管教自己的所有物,和赶羊杀鸡无异,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佩可脸色煞白,左手死死地捂住胸口——那个地方是她新奴隶纹的位置。

男人经过佩可身边时,发现佩可正看着自己,于是张开嘴凶恶地威胁道:“亚人小鬼!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一并办了!”

这话当然只是吓唬佩可,男人早就看到佩可身上料子极好的女仆装。能给仆人买这样衣服的人家,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

但佩可早已处于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男人这么一句威胁,让她精神几乎崩溃。她提起菜篮,胡乱地把散落的食材塞进去。夹着尾巴飞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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