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感觉佩可这段时间怪怪的？”陈艾问道。

“是啊，自从那天不舒服之后，她给人的气氛就有些变了。”诺儿拉叹了口气，“之前虽然很胆怯，但总体很纯净的孩子。现在她身上有种凶狠的气势。”

那天之后，佩可仍旧白天正常工作，晚上和诺儿拉一起去做任务。

但诺儿拉却从佩可身上察觉到了不同。虽然与往常同样努力，但以前佩可身上那那股兴奋的感觉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上味道的冰冷，攻击史莱姆的方式也仿佛是在拿史莱姆撒气而非锻炼技巧。

当诺儿拉去关心佩可时，佩可却一句话不说，展现了明显的抗拒。

“是不是你这禽兽对佩可做了什么？”诺儿拉斜眼瞥着陈艾。

“天大的冤枉啊！”陈艾赶紧摆摆手，“我好吃好喝地供着，零花钱给着，啥都没干，我又不是变态萝莉控。”

诺儿拉注视陈艾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问道：“佩可身体不适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陈艾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诺儿拉。

诺儿拉听完后沉吟良久，才慢慢说道：“前几年，我曾经在亚人国待过。”

“圣城普拉德里，有一处孤儿院，那里有不少在战争中被遗弃的孤儿，还有一些曾经被奴隶主贩卖过的儿童。”

“我就住在附近，所以与那里的孩子有过接触。其中最特殊的就是在奴隶主手下生活过的这群孩子。”诺儿拉的思绪被拉到了过往，“他们的性格很古怪。或者说有些反常，他们平时言谈举止都很正常，可一旦受到特定的刺激之后，就会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比如我认识的孩子中就有一个熊人族少年，他亲眼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不堪奴隶主折磨，从山崖跳了下去，直接摔成了肉酱。那之后他一旦看到有番茄之类的东西掉在地上摔烂，他就会陷入疯狂。”

“还有一个猫族亚人女孩，因为肚子饿，她的哥哥为她偷拿了奴隶主几块糖，被发现后，奴隶主把他吊起来鞭打。最后他的哥哥被活生生吊死——那是个意外，奴隶主只希望商品老实，不希望商品死。不过他确实死了，死在妹妹的面前。后来这个妹妹，只要吃到一点带甜味的东西，就会陷入莫名的恐慌，还会上吐下泻，发高烧。”

“周围的人都叫他们疯子，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被过去折磨，他们也无能为力。”诺儿拉的语调很低沉。

“佩可的情况和他们很类似，这次出门，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她了，才导致她出现这样的变化。”诺儿拉分析道，“把这件事问出来，才能找到问题。”

“谈何容易啊……”陈艾无奈地摇摇头。

诺儿拉突然一把拍在陈艾的肩膀上：“要我说，干脆用你的拥抱强行突破算了，让她彻底爱上你信任你，不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别说傻话了。”陈艾摇摇头，“我的能力……并不是那种东西。”

诺儿拉耸耸肩，她发现陈艾从诸神之战回来之后，对自己的能力越发忌讳了。

“你可是帝都交际花啊，你怎么不去试试？”陈艾挠了挠头。

“我当然试过了，”诺儿拉叹了口气，“但佩可什么也不愿意说。”

诺儿拉想了想，又说道：“目前的情报，只有第一次和她去买衣服的时候，我知道她害怕人类这一点。”

“可她现在完全不怕啊，不如说更适应了。”陈艾撑着脸无精打采道。

那次买菜性情大变之后，第二天佩可竟然再次要求出门买菜，态度非常坚决，陈艾拦也拦不住。

这几天以来布莱兹酒店的菜都是佩可买来的。

诺儿拉也撑着头：“是啊，所以她这次的原因一定和上次不同。我软磨硬泡了好久，她都不愿意说。”

“帝都交际花都不行，那我就更没辙了。”陈艾有些头痛。

“不哦，陈艾，”诺儿拉摇了摇头，“你和佩可朝夕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我认为这是一件只有你能到做的事情。你一定要想办法。在一切恶化之前，把那件事问出来。”

我能做到？怎么做？

陈艾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他倒宁愿现在就去屠一头龙，也不愿意面对这种难题。

就在一天前，陈艾就尝试与佩可交谈过。但无论他怎么问，佩可都只会回答“嗯”“我没事”“我没问题”。

当有人这么和你说话，就代表他不愿意和你多聊。

在地球时，大多数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很自觉地退避三舍。

因为当对方没有和你聊天的欲望，硬往上凑是很招人烦的事。

而诺儿拉要陈艾做的，就是这样的事。不仅要做，还要打破佩可的心防。

这个难度系数对陈艾来说太高了。

“时间不早了，我今天要回去整理下东西。”诺儿拉看了看天色说道。

“不留下来吃饭么？”陈艾问道。

诺儿拉摇摇头：“今天就算了，休假已经结束，明天佣兵团就要重新开始工作。”

陈艾笑道：“可别又拦一些干不了的活儿哦？”

诺儿拉皱了皱鼻子，扬起拳头道：“要你管！”

说完诺儿拉就离开了布莱兹酒店。

陈艾慢慢走上三楼的阁楼，阁楼有一道梯子可以直通屋顶。

其实诺儿拉说的拥抱，陈艾又何尝没有试过。

昨天与佩可沟通不畅之后，陈艾很难得地动用了作为主人的命令，他让佩可不许躲开，然后就抱了上去。

结果和他想象的一样，完全没有效果。金色的光芒过后，佩可一脸冷漠，甚至脸色还更苍白了几分。

诺儿拉以为自己的拥抱可以操纵人的内心，但实际上这完全是错误的认知。

曾经陈艾在牛郎酒店工作时，他的能力无往不利，陈艾自己也一度以为自己的能力是操纵人的情感。

可当他北上参与对魔族作战，拥抱过那些在战斗中患有严重心理创伤甚至扭曲的战士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拥抱并非万能的。

说得直白一点，“勇者的拥抱”实际上是催化剂。只有当人的内心有希望的时候，“勇者的怀抱”才能将它释放得更大。

来酒吧和牛郎店找乐子的人，心里都怀揣着“想要开心”，“想要快乐”的希望，而“勇者的怀抱”正好能催化她们的希望。这才是他过去无往不利的原因。

但在战争中的人们，他们被痛苦和恐惧完全打倒，内心充满绝望的负面情绪，“勇者的怀抱”就显得十分无力。

而佩可的心理阴影与那些士兵的情况类似，他们都有迈不过去的坎，被自己的心病困死在原地。所以“勇者的怀抱”对佩可是起不到作用的。

其实，陈艾的拥抱还有第二段技能，而且第二段技能的的确确能强行改变人的情绪。

但第二段技能与其说是光明女神的恩赐，不如说是和恶魔交换的产物——而陈艾也为这个技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是陈艾一生最黑暗的记忆。是陈艾一生都不愿再使用的能力。

陈艾站在楼梯上向外探头，佩可果然独自坐在楼顶上。这两天，一旦店里没有生意，佩可就会独自坐在屋顶发呆。小小的女仆背对着陈艾，尾巴盘到身前，露着一双尖尖的耳朵。背影说不出的孤独。

陈艾想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终究是说不出口，因为他现在还没想好要如何与佩可交流。

“开店了，佩可，下来做准备吧。”最后，陈艾只能留下这么一句话，就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