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刚听到这两个词时安吉拉的反应是疑惑,那么他现在的感觉,就是震惊。
楼上面前这个清丽凌烈的身影自从出现就分文未动。而楼下,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清清楚楚地站在那里,勾起嘴角,邪魅地讥笑。
轰的一声,脑海内炸起风暴。
“哈哈~那家伙的表情比你的还要好看~~”驱去黑色阴影构成隐形屏障,影笛狡黠的笑容让人想起狐狸。双手一拍,周围的黑色烟雾向她身上汹涌地聚集,形成一件华丽的礼服。
“小人书,谢幕。”
原本如同嘶吼野兽一般的火焰尽数熄灭,随处可见的小孩子尸体全部消失,包括塞巴斯怀里的夏尔,这条街道上狰狞的鲜血残渍,全都化作细不可闻的齑粉,黑暗,婆娑,回到影笛这个黑暗沉淀而得的少女身上。
赛巴斯蒂安惊愕中微带恍惚,影笛,竟然利用他演了一出戏?
她竟可以自如地使用那么大的群体幻象?
夏尔……有可能没事?
命运你这个**……也太大起大落了…………
“喂喂喂……你不会以为是真的吧?我说……塞巴斯大人?”黑暗少女这样调笑着塞巴斯,好像刚才歇斯底里性癫痫的不是她。
好吧……这个特级演员…………
“夏尔呢?”
“啊……他啊……”转身踱步着,影笛身后伸出了黑色的猫尾巴,左右晃着,尾尖轻勾。毛茸茸懒洋洋的样子漫不经心。
在打哈哈。
“麻烦你偶尔正经一点。”赛巴斯蒂安皱眉。
“哦啊……这个嘛………”找到了落脚点,影笛纵身一跃在那小小的突出上落脚。俯视着还在地面上塞巴斯钦,血眸中满是玩味,“就要看你的诚意如何了………”
不等对方答话,影笛甩着尾巴就开始爬墙,不……应该说是跳跃性攀岩。
趴伏在墙面上缓慢攀爬?属于猫咪的优雅高傲是绝不允许她那么做的。猫咪,属于这个人间的悠然自得的精灵,她们尽管没有被赐予双翼,也能够飞翔。
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他可以跷起地球。
给猫咪一个落脚点,她们可以到达任何一个星球。
数十米高的建筑,欧式浮雕繁芜而轻浮,然而只要是脚尖可以接触的地方,影笛在那上面轻轻一点,随即跃起,黑白相间的柔软曲线在空中留下残影。如同舞蹈般,踏着敏捷而不失优雅的步子降临在安吉拉的眼前,然而只是瞥视一眼,影笛立刻纵身从他头顶越过,单膝跪在箫苜跟前。
“影某叩见左翼殿下,战将大人!”
“少贫……你的工作完成的怎样?”
“对方玩家成功引回伦敦,巴黎部分影响已经处理完毕,游轮上知情人士已全数击毙,有‘天子’血统的十六岁以下人类全部转移,皇室知情人已经洗脑完毕,至于历史性影响——已经将影响范围缩小到水晶宫焚毁。”
影笛说的极其顺口,即使是关乎死伤也没有任何停滞,风清云淡的口气说得安吉拉眉头跳个不停,一种无法忽略的挫败感和惊悚感萦绕心头。
两个‘影笛’。
够他癫狂一阵子了吧,艾莉雅垂下眼帘。还好阡陌守则里加上了捅天捣地都别惹影疯子,否则,够得喝一壶。
这个算计到骨子里的疯子……
箫苜在影笛头顶烙下暴栗一个。“转移人类又是推给眠夜来做的吧?你这个孩子排斥体。”
“哎呀……人家同龄人比较有共同语言嘛~~”
影笛睁大眼做理所当然状。
箫苜憋笑不成功,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摸影笛的头顶,要收回时却被影笛轻轻握住。不等她反抗,影笛迅速掏出黑色指甲油补上箫苜指尖脱落的那一块,吧唧地在她手背亲一口。难得的笑得娇憨可爱。
假恶魔,假主仆,这两姐妹看到对方就很难再看别人一眼,虽然知道有做戏的成分,艾莉雅还是吃味地撇头。
个百合……枉费那么多人去牵红线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去注意安吉拉的表情。
在最强项的地方被一个原本自己看不起的人打败,刺激不可谓不大。
而这个人,恰恰被你一直注视一直视若孟中之鳖的人,用了个障眼法在短短时间内,你集结几年来的准备的时间内做了这么多…………
而现在,这个人在你的眼前炫耀她的完美恋人和战绩………
影笛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样子;
影笛鄙夷地微笑的样子;
影笛炫耀她近在咫尺的信仰的样子。
影笛亲吻恋人手背时有意无意瞥向他的样子。
沙场枭雄,溃之于江山美人。
那种万里长堤溃于蚁穴的创伤、迷茫、空洞、无力,只有亲身体会,才会知道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要怎样的疯狂才足以发泄,要怎样的打击才足以平息。
冷眼斜视着,影笛再次扬起那种她特有的邪魅微笑,环过箫苜的脖子在她脸上轻啄一口,轻轻磨蹭箫苜细腻的肌肤。
直到看到那个被赞誉以骄傲、屠戮的天使一言不发地展翅离开。
露出牙齿,狰狞而高傲地笑靥。
然后,吃痛弯腰,原因是箫苜忍无可忍,给她一个顶膝正中腹部。
“……老大你下那么狠手小心以后我没法给你生宝宝哎……”
“老子没那功能!!!”
“哎……生米都成熟饭了还吵什么吵呢?”
“死辛雨梦你说什么?!”难得的异口同声。
这些,在一直处于旁观状况的赛巴斯蒂安眼里,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影笛的无赖,箫苜的僵硬,辛雨梦的因人而异都可以撇开不提,因为,这些都无法瓦解,抑或说无法掩盖她们的本质——即使是温顺圆滑如影笛,也是会面不改色地杀人的角色。
——在她们面前,大概所有的势力都该臣服,没有任何人,敢担下那一词屠戮。
一群——微笑嬉戏的恶魔………
无论是什么战争,什么灾难,一定要有人死亡,才算得名副其实。
其发起人,也一定以此为目的。
人类是无比贪婪的,它们总是渴求着更好的居住环境,更广的生存空间,以及更好的名誉。
简而言之,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要立个贞节牌坊的行为,可是让许许多多相关研究‘人’员极其费解。仅次于人类莫名其妙的心理思维构架和人类不可理喻的关系网之后。
而让影某费解的是,这样卑劣的生命死亡后还需要记录它们的一生。
盘古女娲玉帝弥勒地蔵佛文曲星阎罗王二郎神观音菩萨释迦牟尼你们脑袋都给门夹了伐?夹坏了就砍下来换一个嘛,为什么要如此荼毒生灵呢?
当然,影笛这种思想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抱有的,也还好不是,否则就不会出现死神、黄泉引路人和无常这一类某种意义上义务收拾战场的中立职位出现了。
向他们致敬。
不过,这些记录者们,现在似乎有些麻烦…………
‘1936年11月30日,22时23分,预计死亡人数三千余人,当前已登记人数∶2876人。’
用冰冷的数字来估量逝去的鲜活生命,这,大概是人类教给死神们的。并不厚实的一本生死簿,自它摊开起,就一直以最简洁明了的方式记录着这场浩劫下的亡魂,然而却不粗鄙,如果愿意,你可以在后面的记录里看到任何人的死状。
不用一一剪裁,不用一一察看,这点,人口众多的华夏的确比他们做的好得多。
也枉费出动那么多人了。威廉转向葬仪屋,询问是否撤退一部分人员。
“一个不留都可以……”葬仪屋低沉怪诞的音调缓缓地说着。“这么大的事情………她们一定会接手吧?”
“她们?华夏阎罗殿?”威廉深深皱眉。
“嗯……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个她哦………华夏阎罗殿大概也只有她能处理这样的事情………不过她身后的另一个组织应该另有动作吧?…………”
“104不是已经覆灭了吗?”
“嘿嘿嘿……那么说的你……小心报复啊…………咀嚼着嘴里的骨头状曲奇,葬仪屋抬头看天,小伯爵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必要隐瞒了吧?
七羽凤凰,辛雨梦,艾莉雅!!
六枚赤色羽翼在身后缓缓展开。随着慢慢女孩成长的身形渐渐变得修长丰满,原本金色的长发如同泼墨一般变得乌黑发亮,披散在她的肩头,尾端变成一条绯赤的长长羽毛鸟翎。鲜红如炎日的羽毛飘零间,女孩成长为面容初熟的十四岁少女,简陋粗糙的小木柄镰刀闪烁着傲然的绯光变回它流线型锋利刀刃、270mm特制金属柄的华丽模样。赫然是世间绝顶灵魂武器之一——凤凰之镰∶幻雨炎。
通天的绯赤光泽,灼人的赤金火焰,却只是气息而已,来自华夏朱雀的亘古霸权气息。
只是不足三秒的时间里,温顺柔弱的欧美小天使变成了精干冷淡的华夏战士,如果不是那双火红的眼睛,根本看不出前后的联系来。
影笛用胳膊肘顶顶箫苜,“嗨……真是……看几次都会有强烈的感想啊……”
“什么?”斜瞥过来,箫苜双手环胸看着影笛那张‘感想颇丰’的脸,觉得这事该往猥琐了想。“孩子终于长大了?”
“好一个媳妇熬成婆啊~~~”
“……抱歉低估你了。”箫苜翻了个白眼。
“诶诶……你说安吉拉看到这样华丽丽的艾莉雅辛雨梦小朋友会是什么表情啊?”影笛继续不甘心地对箫苜温柔‘肘击’。
嗝屁了吧估计……但是箫苜不想开口理她。
那个答案一定是出奇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虽然不是敌人,影笛的雷暴系数还是不可忽视的。
“反正没得好下场………诸葛亮气死一个周瑜,你自己说你气死几个秦始皇了?”化形完毕的辛雨梦过来给影笛做脸部按摩,把她腮帮子上不多的肉搓起来。
你才媳妇熬成婆呢,你熬成个阿香婆。
“话说……你把客人晾着………来跟我们搅和,你就不怕别人有意见?”
“我蒙昧的主人……您难道还不明白吗?”影笛突然一脸忠诚朴质,对着逐渐眉头耸起的箫苜吟诗一般地告白∶“您是我的光,您是我的王,您是我无上的神明,除却你,这个世界没有我在乎的人。”
“……闲得脑袋怂就给老子回家!!”
被影某晾在一边当背景的赛巴斯蒂安苦笑,这一幕,怎么那么眼熟?
尽管不知道她们的真实年龄,这样的孩子群体,让人向往,而又胆怯。
如果是少爷,大概会一脸不耐烦然而也不排斥吧?
“所以……把他托付给我,是你最明智的选择。”不知何时影疯子把话锋转向了他。“呐,我说,恶魔选择食物的准则,是兴趣吧?”
“没有兴趣的话,恶魔那种生命永无止境的生物,根本不会感到饥饿不是吗?”
那条毛茸茸的猫咪尾巴又露了出来,在身后轻轻摆动。影笛踱步接近塞巴斯,没有任何蛊惑,她的声音清澈,语言简洁明了。
“有兴趣的话,没能一探究竟我就打死也不会松手哦。”
“啊啊……”确定夏尔没有事,赛巴斯蒂安也稍稍轻松了一些。“那么,你感兴趣的又是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把我的软肋告诉你。”笑容恢复狡黠,影笛转过身去。看不到身后人的邪笑,只听得到话语。
“实际上是不知道,对吗?”
感觉得到那条柔软摆动如缎子一般的黑色尾巴僵了一下,随即倏地收回,影笛身上开始有黑色的雾气袅袅升腾,把全身唯一的白色衣料掩盖。
“那样不是更好?没有的话……我就比你这个完美执事更完美了………”
黑雾逐渐收敛,凝聚成了少女身上暗色的服饰,黑色无袖立领衬衣,铅灰长裤,黑色镶银钻高跟露趾靴。纯粹的暗色与箫苜的净余亮色虽然是相同的款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韵味。
光影双子,这是她们百年后的名字,撇开不提,光是塞巴斯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感觉,那一光一影、一明一暗的气息,就是准没错的。
尤其,是影笛这个完美的影子。
如果接触,就只能成为她的棋子,无论有用无用,是否反抗,都只会走向同一条路子——她所设计好的,布满圈套与荆棘的路子。
她的‘兴趣’,大概就是因为随时改变而飘摇不定,从而也忘记了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啊哈哈……逆鳞呢,影笛小姐,为了避免我继续触碰它,把在下的小少爷还回来,我就不叨扰您了。如何?”
赛巴斯蒂安继续维持着他的高傲优雅,与影笛的尊荣华贵相比,同样是黑色,同样是邪魅,影笛却因为性别而更胜一筹。然而这并不算败。
“我说过的吧?拿安吉拉被黑暗侵蚀的灵魂来换哦。暂且……我不会对那个别扭小少爷做什么的。这个交易很公平。”与箫苜、辛雨梦站在一起的影笛黑暗得纯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看出她15、6岁的年龄,握住箫苜的手回应她疑问的眼神,影笛把视线从塞巴斯身上移开。“你最好是可以快一些哦?否则我难保……那小少爷不会对我有兴趣………”
赛巴斯蒂安眉头一皱,随即了然。俊朗的面容上邪气地笑起,不再答话。
大概的,他知道夏尔如此顺从的原因了。
不愧是个影子啊……影魔,最最擅长伪装和角色扮演的魔物种族,以绝对逼真的模仿与完善转移猎物的情感,并借此吸食依附于她的猎物的灵魂。
依此类推,箫苜就应该是特殊血族——日行者。与影笛缔结血仆契约,这的确符合‘主灭仆亦不复存’的说法。
千算万算,算漏了大不列颠血族这一关。
赛巴斯蒂安暗自嘲讽着自己的失误,随后离开。血族身后的庞大氏族还是不招惹为妙,所幸这种生物还是极其讲信用的。
“你个骗子。”箫苜瞪影笛。
“哦?有吗?”影笛毫无自觉,人家自己理解的关她屁事啊。
“那么…老大您就先回去了吧?”影笛微笑。“接下来,我还有个贵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