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追兵,夏尔不知道自己这样奔跑逃窜了多久。

‘塞巴斯………影笛………箫苜………’

放在门口的马匹不见了,呼唤任何人都没有得到回应。

‘骗子……全都是骗子…………’

‘说什么保护我………说什么契约………说什么公平交易…………’

已经被视为没有利用价值的自己还在奢望着什么呢?生命吗?

潜意识阻止着自己说不要了呢……………

‘想要活下来,那就把阻碍的人消灭掉…………’

‘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其它的可能…………’

‘…………全都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奔跑着,喘息着,绝望着,夏尔断绝了一切的思绪,根本不会去追究那是谁告诉他的,右手摸向了腰后…………

“夏尔伯爵………”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被他一把抓住,掏出米卡利恩抵过去,原本散发着优雅内敛的蓝色浮华的米卡利恩变得异常慑人,温暖注入夏尔手心的同时迸出高傲凌烈的寒光。夏尔冷漠得如同黑夜的灵猫,鸟瞰人间选择着猎物。

而被选中的猎物,只能在濒死时惊恐继而无辜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创伤…………

惊恐?有一点。

无辜?也是。

无助?搞错了没有?那双大而圆的晶红色双眼里只有些许不解,然后一个熟练麻利的擒拿手。

“啊!对……对不起!夏尔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这只是训练里的习惯性动作啊……………”那个因为习惯对夏尔发起反击的人才赫然反应过来,蹲下想把夏尔扶起来。

“没事…………眠夜。你来干什么?”夏尔吃痛地揉揉臂膀,看着眼前一身黛色小西装惊慌失措的女童,赫然是影笛的妹妹眠夜,微带质问的眼神立刻将她吓住,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姐叫我22点整来接应伯爵……结果……我睡过头了………对不起……伯爵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啊………对不起…………”

啊………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差点害死他么?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不过同为孩子的夏尔明白,儿童期的人类极为渴睡,如果是他的话还不一定能记得其它事,才8岁的眠夜也的确不容易了………哭哭啼啼的真麻烦…………

“好了……我没事了………”单手摸上眠夜毛茸茸的头顶,夏尔以平常安慰伊丽莎白的方式安慰着她。孰料现状不饶人,空洞的街巷里传来皇室军队皮鞋的踢踏声,原本还在泪汪汪的眠夜突然站起,从小西装的马裤下摸出两把银红的枪支,小巧的握把和粗大的枪身完全不成比例,可以想象,里面所填充的是怎样可怖的弹药。

影笛曾经提起过眠夜喜欢汞液填充弹头的毒爆子弹。夏尔大概估量得到那些子弹的威力,想要站起来阻止眠夜。然而右腿一阵麻痹,无法站立了。

夏尔的右腿,早在皇宫时就已被弹片割伤,当时只顾奔跑没有注意。以至现在,凝固的血液覆满了右腿外侧,被深色的服饰给掩饰。却仍有新鲜的血液缓缓流出。

“伯爵怎么了吗?”听到夏尔跌倒的声音,眠夜回头查看,发现异样后眉头皱紧。收起枪支,从身后环住夏尔的腰。

“干………干嘛?”

“伯爵受伤就不能恋战了呢,”眠夜的口气居然会有些失望的成分,继而迅速雀跃起来。“伯爵,请闭眼哦!”

刚刚照做,夏尔就听到叭唦一声脆响,然后两脚腾空。

那些追逐而来的皇室士兵们所看到的,就只是一阵漫天的灰雾,等灰雾散去后,目标就消失了。

“该死的!!”侍卫队队长狠狠一跺脚。

而那时的夏尔,被眠夜带向天空的夏尔正惊叹于眠夜那奇特的双翼。

没有羽毛,在修长的骨架薄膜上附有一层薄而细小的鳞片,不大,单边伸展开来150厘米左右。有些像传说中恶魔的翅膀,却是漂亮的银白色,从眠夜的肩胛伸出。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着。

“嘻嘻~~漂亮吧?”果然是孩子心性,眠夜即使是在高速低空飞行中也不忘炫耀自己的所有物。银白的翼如它所展示给他人的那样锋利,斩断深夜里的迷醉,风驰电掣般地将神志唤醒,夏尔不敢让眠夜减速,他知道,这个时候减速无异于给人可以瞄准的目标,成为靶子。

所以,他只能任凭着狂风席卷乱他的头发,遗失了眼罩,一蓝一紫的双眸如同上好的珠宝一般浏览着这被火焰亲吻吞噬的伦敦,开始不明白眠夜所问的,是她的翅膀还是已经被她们占领的黑白不明的伦敦了。

无所谓吧………都不关他这个将死之人的事了。

右眼有温润的感觉传来,契约并未覆盖在瞳孔上,夏尔以为是泪水,苦笑着眨眼,却不知那里的契约慢慢蠕动着,开始复舒。

那个执事,那个黑色的恶魔。在那个不易察觉的角落捕捉着他的身影,为他而愤怒。

只是一瞬间的擦肩而过,彼此都知道了对方还存在的消息,时间恰恰好。也仅此而已。

‘影笛,影帝,你的确适合这个名字呢……’估量着自家姐姐对人心的拿捏,眠夜喃喃道。收敛双翼,开始缓缓降落。

前方,出现了影笛给她安排的新的考核任务,12∶1,战斗。

英国十二圆桌骑士,英国教廷的教皇殿前守卫者,虽说是人类,却是聚集了英国神殿所有的最高的纯净血统,具备着基督教最神圣的力量,再加之耶稣受难所留下的荆棘冠、圣甲虫、圣十字三件圣物。其实力称得上是除怪力乱神的华夏外,全球最高的异能力量。

虽说这样的人类组织对阡陌正式战士来说如同蝼蚁般不堪一击,但对于仅仅是见习战士的眠夜,还是具有一定的难度。

况且……监考的人是影笛………那个看人不顺眼就来个碎尸,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影笛…………

不由得要捏一把冷汗了。

“夏尔哥哥,可以在这里等我吗?”小眠夜将夏尔放在一堵隐蔽的墙后,自己扑打着双翼浮在空中,夏尔这才看到眠夜还有一条同样是银白的长尾巴。尾尖分散,如同羽毛的形状。

“嗯…不用担心的,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没事你去吧。”夏尔有些尴尬,毕竟要一个比自己小近五岁的孩子担心,他有些过意不去。

眠夜只有八岁啊。

自己八岁的时候,能干些什么呢?

目送着眠夜冲自己笑笑然后扑向战场,夏尔背靠着炙热的墙壁,慢慢呼出一口浊气。

右腿已经完全麻木,没有任何知觉了。

猩红的鲜血还在潺潺地往外流着,然而夏尔不敢去动它,不敢掀开布料处理伤口,他现在没有可以消毒的工具,一旦发炎就极有可能引起其它的并发症,那样的话,他会连保持清醒也难以做到。

那就这样好了,反正对一个要死的人来说一条腿的有无是无所谓……………

生命进入倒计时,夏尔才知道自己是那么害怕孤独的人。黑暗没有什么,浑浊懵懂中他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希望,相对也就没有了恐慌。

昏暗,他大概害怕的是这个。

刚刚好什么都看不清,刚刚好告诉他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希望,没有呼吸,死亡的气息一次次触动他残存的生命,无法昏睡,无法逃避。

如果死亡就是最终的绝望,那么,这样逐渐沉寂的呼吸,逐渐消失的气息——这种缓慢的窒息是什么?

就像那时一样,恶魔的黑色羽毛慢慢飘落,尖锐的触感轻轻划过他的皮肤,脸颊上留下酥酥痒痒的感觉,随后,却是逐渐自由的呼吸…………

是谁?

“小少爷,这样睡着可是不行的哦?”

黑色的身影,优雅的坏笑,绯赤的眼睛……逐渐清晰后,不是自己期望的那个人。

不过这个人的出现也是想象之中,小小的满足感填充了空荡荡的心境。夏尔舒展唇角,回应那个人的微笑。

“影笛。”

大概这就是他最后可以抓住的苇草了,虽然知道会断裂,虽然能够预料自己的结局。但还是,不想放手。

夏尔一直都是个漂亮的孩子。不知道是绿是蓝,冷色调偏黑的头发,蓝色的大眼睛,仍处于幼年的稚嫩相貌拥有着滑嫩柔软的肌肤让影笛也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戳,手感完美。樱粉的唇看上去如同上好的猫果冻一样诱人,但是……

影某腐,可是影某不色。

那个她拖着去凡多姆海威家的大旅行箱已经取来,打开取出一个皮革的小箱子,影笛把它拿过来,放在夏尔身边打开。

第一层,各种各样的手术刀。

取出其中一把,刀子优美特约的弧线在火光下闪烁着冷光,影笛放在手上掂量两下,也不消毒,一刀挥下。

吸收鲜血凝固后颜色乌黑的长袜脱落下来,连带着夏尔伤口周围的所有布料全部被剖开分解,突然的凉意让夏尔哆嗦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下身右侧被某种意义上的剥光了。

恶趣味,夏尔瞪影笛。不料影某饕足地笑着,又取出另外一把。用不知从哪弄到的酒消毒。

这柄刀子的外形简约,可是银色的反光和稍短的无血巢设计让夏尔想到了那个家伙的餐刀,莫名地,心底抽搐了一下,隐隐作痛。

“忍住哦,可能有点疼。”

那么说着,影笛右手掂量着刀子,左手用药棉蘸取酒液在伤口周围涂抹,丢掉猩红的药棉,影笛用手指按在夏尔的膝盖右侧,一阵麻痹感传来。右手的刀锋立刻落下,在伤口上开出一个十字,弹片被取出。

因为麻痹,夏尔感觉不到太严重的疼痛,只是觉得创口微凉。

盛装刀具的第一层托盘在影笛的手下弹开,露出第二层,一个银质托盘和黑色银针包。

夏尔这才注意到影笛不知何时开始的严肃,眉头紧锁,甚至有几滴冷汗流出,她这样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陌生。让夏尔有些不安起来。

“……怎么了吗?”

“没事啊?!讨厌啊小少爷的腿居然和我差不多细……”影笛嘟嘴抱怨。

夏尔突然感觉到,影笛这样的无厘头是怎样的可爱可亲。

她说没事就一定是没事吧…………

弹片被取出后丢进托盘,感应到物体落入,托盘立刻弹出相应大小的纳米立方将其真空封存,摊开银针包,用酒消毒后影笛松开了左手,麻痹感退去,疼痛迅速涌来。然而不等夏尔感觉到任何难耐,影笛左右手各持一支银针向他的耳后刺去。

看到银针那尖细的模样,夏尔被吓得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刺痛感并没有传来,只觉得凉凉的,随后一股无法抗拒的困倦涌入意识,再感觉不到疼痛。

意识压制,催眠,进入假死状态。

影笛尽可能地加快手上的速度,缝合、排污、上药、包扎,夏尔没有看到,那些从那个小箱子里取出的东西是多么的稀奇和珍贵,而它们的数目,又是怎样的惊人。

这样一次手术,历时十分三十七秒,不及一刻的时间,影笛所出的冷汗沁湿了后背。

在等待夏尔醒来的间隙捻起那个小小的纳米立方,影笛沉吟一声,若有所思。她所严肃的原因就是这个——漆黑,却有一丝微弱的暗金色的弹片。

出乎意料的棋子插入了呢。

嘲讽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影笛眼底的猩红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喋血的兴趣。

“怎么了吗?姐姐,你笑得好猥琐吔!”眠夜握着手杖远远地走来,身后的火光将她这个夜精灵镀上一道金边。如同神话中的精卫一般婉丽动人。

可惜,她面对的是一个根本不会欣赏可爱的人。

“没有什么哦……………”

又是一阵火光,惊天动地的燃爆声掩盖了影笛之后的话语,只能看到影笛菲薄的唇动。眠夜抱怨地回下头,迷茫地示意影笛再说一遍,但那个人只是温暖地微笑,把双手背在身后,说,眠夜,这次做得很好。

然后转身,没有任何表示。

眠夜因为胜利得到的喜悦迅速变得沮丧,影笛的夸奖和箫苜的一样珍贵,可是,影笛即使微笑,即使夸奖,却从来不会像箫苜那样摸摸她的头,或者捏捏她的脸。

影笛从来不会触摸她,从来不会。

“小—眠—夜,在愣什么?要走了。”从大大的旅行箱里拖出一架飞行仪器安装好,影笛小心地把夏尔抱上去,才开始叫眠夜。

“啊!是!!”

算了,有些事情。已经习惯就不必再提。

乖乖地和夏尔一起坐在后座而不是与影笛所在的驾驶位同行的前排。眠夜安置好自己的手杖,黑色的飞行仪器迅速启动,像疯子一样向夜空中飞驰而去。

仅仅是数秒之后,两个死神——葬仪屋和格雷尔出现在那片火光之前,却是扑了个空。

“啊……已经走了吗?…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格雷尔抱怨着挠头,本来可以下班的他被支使到这里来可是有不少怨气的。

葬仪屋默不做声,他知道的,这些女孩的特殊和强势,可能根本不屑于和他们打交道。

“愚昧的红狐狸,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些人的脚步是永远捕捉不到的?”

清朗的少女声音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弥漫着火焰炙热感的绯色光泽,伸展着七翼的辛雨梦手握镰刀降落,双脚并不着地,悬浮在两人面前。

原本因为听到有人叫他红狐狸而发飙缓冲中的格雷尔迅速受到惊吓,躲到了葬仪屋身后。轻轻皱眉,辛雨梦收起镰刀双手环胸。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高傲。

“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要那个家伙自己擦屁股比要你身后那个狐狸矜持还要难。”

“……可是,梦…赤无常大人,这个事情,估计包庇不了吧?”葬仪屋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为难的表情,然而辛雨梦嘻嘻一笑,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要么我否则,要么你追过去要影疯子自己负责,你选一个?”

……被赤无常潜规则掉么?估计天堂和教皇方面会不干……葬仪屋低头打开了手中的记事簿。

‘教廷十二圆桌骑士,因围剿失败,全灭,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可是追过去让影笛负责的话…………

算了,还是前者吧……同样是104的人,这个人天堂要回避一点,而且…………

“格雷尔,走吧。”颓丧地回头,葬仪屋不理会格雷尔迷惑的目光,准备迎接一场神与神之间的暴动。

“不过嘛………作为报酬,今晚的收割我会帮忙。”

“真的?那么小生先谢了。”转悲为喜,葬仪屋回首面对这位故人,华夏是十分讲义气的,认识的人就一定不会让你难堪。

然而,他们面对着这样微笑着的辛雨梦时,怎会想到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呵呵,有些人,天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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