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才,不说世界上,就说他身边,多了去了,但哪有那么自负的?随随便便就看不起别人,算是怎样啊? 就算赛巴斯蒂安说骄傲也是恶魔的心性之一,也绝不原谅她。
那为什么塞巴斯会有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呢?
莫名其妙!
泛舟渔港,起伏因水面冻结而停滞,天寒人稀,驽马扬蹄远去,不见秋景不闻蝉鸣,提不起半点送别的意思,倒是寒霜阻挠了光束,朦胧间有些肃杀的味道。
“刘,你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半倚门框,葬仪屋将客人送出自己的店面,等夏尔的马车远去后,才问起准备登上另一驾马车的刘。
“当然,我连他在查什么都不知道。”一手挽着蓝猫的腰,刘一脸无辜且无奈。“呐?蓝猫?”
“这个对他的影响会很大噢,也有可能和执事君有关,一无所知?”
“除了有关于阡陌一词之外的确是。”
“哼…希望如此吧…”门扣轻响,葬仪屋回屋里去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刘。
两枚棋子,一枚不知所以,一枚知而不言,非其无用,而是棋子还同时踩在不同的棋盘。其不敢言。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剧。
夏尔,仅有赛巴斯蒂安而已,不说孤军奋战,但孤注一掷不为过。
是幸福,也是不幸呢。
漫天红云蓝空,飘渺虚幻已是周庄梦蝶。梦境一场几多迷惘,梦醒时分,失魂落魄不知曾何几时。
冰面沉厚,使整个码头静如一滩池水,有舟缓缓而来,不见水波,不见荡桨。由远及近,见二女烹茶船首,炊烟袅袅,低吟浅唱殷殷将至。
“寻寻觅觅,众里寻他,不知逢迎变数几时更替。戚戚楚楚,一柄玄琴歌诉不为秦琼为吾主;凤不栖朽木,不求倾国倾城只欲与君同度,瑞长跋择路,不过庄梦蝶舞藏身于故园憬悟。不闻兵戈大漠,一路携手,未知别离之故。”
一少一幼,那微显稚嫩的女童身着莲蓝小袄,怀一琵琶,十指纷飞奏曲,清脆的歌咏吟叹,雪色长发束成两个可爱的丫髻,银灰的眸子顾盼生辉,却只专注于那铭茶琵琶,别无二心。
另一女子,看上去双十左右的年纪,一身银色狐裘之下无缝天衣,唐时装扮,却是清瘦如玺,一头青丝千丈,挽就一曲忘忧,珠翠为荷,如果说妲己西施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那么,她的容颜就是沧海为之停止波澜、殃及浮生堕落的存在,瞑目听曲,静如弱水三千,溺于一瞬。
怕是非周庄梦蝶,而是佳人戏蝶舞于柔依之间。
“这曲,八成是你自己杜撰的吧?怎么?来刺激我?”
“哪敢啊?姐姐~我不是背不下那些古词吗?”俏皮的吐吐舌头,女童放下了琵琶,扑进女子的怀里撒娇。
端平茶盏,女子嫣然一笑,摸摸女童的头∶“唉…你呀!”
姊妹两人,泛舟水上,温馨无比,引人驻足以望。怪就怪在冰不曾化而船行依旧,人不曾近而曲声悦然。
夏尔不在,否则他一定能认出那个女童,不是诺铃小还有谁?唯一可以正常交谈的阡陌成员,引了谁来?
小舟近岸,任那兰舟泛于冰上,二人移步向依在马车外观赏的刘,不等人走近,某刘就厚脸皮地迎上去∶“啊呀呀,家乡人,多少年不见了!不知贵故离上海可远?”
“不远,云南苗人。”
“上海人刘某,昆仑商人。”操着许久不用的华夏语,刘感觉分外亲切,根本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
女子一笑,抱拳一拜,乌黑却流润着深蓝的双眼有星芒闪烁。“久仰!华夏阡陌干部,澜殃!”
造化弄人。
刘实际上还是忽略了一点的。常年走水,遗忘了数百年前的商者遗物——丝绸之路。因为路途遥远、行程艰险,坚持下来的人往往又是其貌不扬的乡野人。故赠美名∶阡陌英雄。
简而言之,从事丝绸商贸的人群,称之阡陌。
见此窈窕罗绮美人。刘才算是想起这档子事,一个电话挂给伯爵要紧。却不知,这个消息将夏尔引入歧途。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因为中华民国人并不是很热衷于弥补的人,他们只注重眼前利益…你说华夏?哦那你错了,错得好彻底。
“中国是一个国度,民国是一个时代,而华夏是一个民族。他的子民走遍世间的各个角落,保持着炎黄所遗留的一切精神财富,拥有世间最悠久最神秘的历史,宇宙间最绮丽的信仰文化和宗教力量,虽然都嘲笑他们古板、庸俗、迂腐。但无论是善是恶,非人类和异能士大都是至死不敢逾越分毫的。”职业性地微笑,塞巴斯稍稍停顿,等收到夏尔眼神示意的为什么,确定他的确在听才继续∶“华夏拥有五十六个民族,每一个民族有不同的信仰,不同信仰之下所具能力不同…比较起华夏千奇百怪的异能,我们欧美的异端能力仅仅算个呀呀学语的婴孩。太多的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数千年前我们以中华版图为界,确立了分割线,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华夏异能禁区。”
见夏尔微有呆愣的表情,塞巴斯满意地估量着他心底的震惊。开什么玩笑,这段可是他听了前辈无数警告,并且亲自实地勘察才总结下来的……当然那实地勘察有些名不符实就是了。
他不过是在去亚洲的一个岛国时路过的,拜访了几个叫土地的地方神就吓得绕道了——被那些个年岁和架势。上亿万年的修行,自己怕是还差的不少,人家就是一土地!这惊吓不亚于你在国外留学数十年寒窗信心十足的回国,发现人一小学生都比你懂得多来得刺激。
所以啊发现人家那什么影笛不和我抢您,而且您不想跟人走我有多高兴您知道么?
马车厢内,夏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笑的只见四条眉毛的赛巴斯蒂安,心里一阵发毛。
之前把他吓得一惊一诈,甚至差点把塞巴斯你打包随身携带愣怕没了的人就一卖布的,知道你被小看受刺激了,知道你厉害,问题你别笑行么?
搞得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夭折魔口似的。
不得不又叹了口气,高高在上的女王犯了那么大忌,也难怪不敢让他插手了。饶是他也不敢吧?去招惹这么个藏龙卧虎,逾越分毫便杀上门来的种族。十个塞巴斯也保不了自己的。因为讨厌起来的关系,他也不想去思考影笛的提示,漫不经心起来。
“不过近年来,因为人类的影响,华夏异能禁区有些松动了。”
“啊…”干他屁事。
“女王的越界,对方至今只派了一人上门警告,已经很宽容了,以前都是以灭门处理的…”
“哦…”
“从前有个国家,有一个恶魔主人和恶魔仆人…”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哦啊抱歉,我以为您没有在听呢少爷。”
雪仍是下,却隐没不了绝色烟尘,澜殃手握一寸尺长的布绢卷子,端坐在这一欧式温室内,一身唐服却无一不妥,娥眉微蹙,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诺铃小∶“又是一个也来不了?”
“嗯,大致上,手上的事都没完,影笛要陪眠夜考核,梦梦接到召回就回去了。”
梦梦,原名辛雨梦,小小的搭档,夏尔口中的炎凤。因为是阡陌榜上排名第六主战力的同时还兼任着“第三刹”赤无常。她堪称是阡陌主战力中最忙也忙得最冤大头的一个。而阡陌如果没有原则冲突是不干涉成员兼职的,所以澜殃等人也就善解人意地不干涉她的去向。
至于萧苜、影笛和眠夜,虽然有任务是件件完成,却是不怎么让她管的样子,常常神龙不见首尾。并且不明其所为。不过也没添麻烦惹乱子,澜殃也就视而不见了。
但。一般任务而已有必要那么隆重吗?那么隆重都还有本事要干部来收摊是怎样啊?
只能希望,其她人所传的三子谋权只是谣言好了。
她澜殃不是个擅长军事政治的人,一生甘为臣子却在那个人离开后被推上这个围城之地。虽说都是一路打拼过来的好姐妹不会为难她什么,但……
如果真的是那三个人要的话,这个位置,她给!
一咬牙,澜殃站起身走出温室,衣袂扬起满室雪如花落,转身面对跟上的诺铃小∶
“传我口信,要萧苜、影笛、眠夜依次来见。若有不从,阁规处置!”
闻言微笑,看上去仅及豆蔻的诺铃小屈膝以拜∶
“遵旨!我无上的王!”
忠臣领旨,庄严而似曾相识,事同人不同,非君王本意,却埤堄苍生,唯我独尊。
江山一片美如画卷,只为一人所守,若君已长辞,江山再美留之何用?
荣耀,亲人,爵位。这三样是夏尔在完成自己复仇之余,最想守护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能守到几时,也不知道守不下去时,自己会是怎样光景。
傻傻的守着,这推着他前进的一切,直到自己不堪重负倒下为止,不肯放松些许。
徒步行于前庭,厚厚的雪埋没了他所爱的白色玫瑰,夏尔最不喜欢这样的雪天,整个庭院只剩下高高耸立的树木,仰天观望间,他会发现自己的渺小、无力。一切享乐都来得如此现实,要用他的钱财、威慑、血肉甚至是灵魂来交换。
任性不起来,高兴不起来,压抑,直到心底一只小兽不满的嘶吼,在遍体鳞伤中蛰伏下去。
所以,最讨厌白色。
茫茫雪地中,不知为何有一缕绯赤立在路中央,分外生机,分外耀眼,浓重的好奇趋势夏尔跑过去,在它面前蹲下来。
是花啊?
不是呢,是红色的叶子,小小的一个芽却特别有精神,讨喜可爱,伸手去摸却发现是插在雪上的,夏尔有点失望,叶芽挺香,夏尔熟悉却说不出是什么,只好问刚刚走近的赛巴斯蒂安∶“呐,这是什么?我好像没见过。”
塞巴斯看他满脸新奇的样子有些无语,但又不能不答∶“红茶。”
“…真的?”
“真的。”天天见的您呐。
“哦…”有点失望,他还怪喜欢的。要不让人在院子里种点?站起身,夏尔将那嫩芽握在手心继续向前走。没注意到塞巴斯在他之后蹲下。
他天真的少爷啊,真以为红茶原叶是红色?
是茶叶没错,嫩茶气息也不错。可为什么是那么妖异的红色?
轻轻抚开一层簿雪,更加妖艳的红显露了出来,不是嫩芽新叶,而是一支沾染了鲜血的纯白羽毛。长达四英尺左右,茶芽的枝茎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眼,看得出,是在羽毛被雪埋没后再钉上去的。
细细寻找,不用拿手去一一翻开都可以看到几片压在簿雪下的羽毛。那种显然比其它禽类要大些的天使羽毛,不知是被什么击散,落在这里——凡多诺姆海威家宅邸的前庭大路上。却没有给柔软的雪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做到的?
如果是天使的话飞起来当然是没问题。那么,又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让他受的伤?
影子?
莫名其妙的,赛巴斯蒂安想起了那个满身狐媚子气息(……)自称影战的女人(……)。
怎么可能,影子再强大也只能做迷雾使用,怎能当武器?
枪击?就当是这样吧,比那什么影子靠谱得多。摇摇头,赛巴斯蒂安决定这事不告诉夏尔,并非不忠,他的世界的事,不是人间常规可以估量,不怕他越添越乱愈帮愈忙。
就怕吓到他。
就像那些关于他的世界的知识一样,少爷当故事一样的听,那他也乐得说,归根结底不当回事迟早就还他了,怕什么?他还不想去现编故事哄小孩儿呢。
可有说鬼故事哄小孩的伐?
只要影笛不再出现,赛巴斯蒂安就当这人不存在,和少爷一起无视吧。
另一头,码头附近,一片算不得矮小也不算高大的房屋,檐头积雪沉厚,看上去柔软而纯净,却没有人知道它的冰冷彻骨、卑微脆弱。不,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干我们的事管它去死。
谁这么败坏抱这种思想呢?除了影笛那幺蛾子您觉着还有谁呢?
不,这货似乎正在通话中,坐在蓬松的雪堆上。在这个还没有手机和耳机的世界看上去就像在自言自语,当然,包括她的通话内容。
“老大妈妈怎样组织怎样唉最重要的你怎样啊什么澜殃姐姐过来啦你表吓唬我哪好好好不怕不怕我尽量小心嗯嗯嗯不捣乱不捣乱眠眠我会罩着的小小我会避开的嗯嗯不担心不担心老大亲一个~mia~拜拜~~”
piapiapia………
从头到尾,电话那头萧苜一个字没说…
其实吧,她周围的人都挺正常的,天才成片成片的。但不是有句话吗?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遥。
她一来,阡陌所有人的那一线就“嘣儿”地断了。
想不疯都不成,非追的她打到满脸桃花开不可,气一下算什么。她愣能弄得你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场嗝屁。
这种人至今仍在阡陌活得挺舒坦,和格雷尔至今仍在死神派遣协会工作一样,是世界之谜。唯一可圈可点的,大概就是她雷厉风行的工作能力。
阡陌第七十四号赤字文件,任务代码∶XVI
目标∶不明
提示∶英国伦敦 1936年11月30日
附带图片。晶莹剔透的水晶宫,在不久前还举办过咖喱品尝会的水晶宫,葬身于妖异的火焰,仔细看,可以发现细碎的白色能量晶粒。
神界有言∶什么难办,阡陌解决;
阡陌有言∶什么棘手,影笛处理。
现在,不只是这个历史悬案清晰可见,似乎还有个不小的惊喜呢?
垂首牵唇,影笛身上那股邪魅阴暗还不及扩散,那道亦正亦邪让人看不真切的身影消散在了冬日寒冷的空气。瓦檐上,她坐过躺过打滚过的地方,平整松软依旧。
气息清新,似乎是有钱人家中流出的,瑞茶新叶,端庄宁静。枯涩老矣,酝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