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一褐,为层为障;
一光一影,相生相拟;
一环一扣,尊者弑神。
一音未平,次音迭起,这似乎在音乐中已是定理,连绵不断,正如人生命的起起落落,欢怨轮回。人没有不散的宴席,乐没有不断的章续,悲欢离合,实际生仍延续。不断运转,生生不息。
不过以人之狡黠,又如何造不出作弊的工具?
比如,将声音囚于一刻的留声机?
静止的动作,静止的风采,木偶以自己精美而呆滞的容颜享用着人们的喜爱。因为它的精巧可人,更为它永不褪色的青春和凝固的灵魂。
不同的材质,诠释这不同的美丽,但并非所有的材质都是完美,并非任一种材料都适用于任何人,不停止手下的工作,多罗塞尔认为自己是最了解木偶的“人”。
下一个,是不是该到那个拿到戒指的蓝眸女孩了?
用主人决定的红之石呵……
伊丽莎白还是安全的,夏尔也还不必赶来,这个夜晚有些安静,如果不是这巷子里,传来了另一曲音乐的声音。
绝非西乐,那种灵动洒脱的声音绝不出于钢铁,没有音符的束缚,似乎随心而走,却也合情合理,使听者放松、快乐,不由在心底露出丝丝笑容。
华夏萧乐?这巷子里,也会有流浪的华夏艺人麽?
乐声越发的接近,仿佛就奏的在耳侧,一种极重的被窥探感一闪而逝,使多罗塞尔失了平静,将一个球形的关节系件失落在地,咕噜噜地滚走,乐声急止,在沉着堕落的夜里,像极了断足急走的声音。
一阵夜风拂起,多罗塞尔再安不下心,似乎有什么进来了,就在那并不遥远的地方…
有客前来,必将远迎。
楼道,楼梯,前厅,大厅二层侧廊,平静如常,但那种落入人手心的感觉仍如芒刺在背,使他无端的畏惧。
留声机开启,手柄转动,熟悉的童谣奏起,多罗塞尔终于放松了些许,紧随着唱了起来∶
“该用什么来制作你”
“制作你,制作你”
“该用什么来制作你”
“My beauty lady”
“石木”
机械而枯燥循环的乐曲中,这般清冽干脆的华夏语极为陌生而悦耳,以音寻人,烛光所及的边缘,宾者端坐,默然莞尔。
小小的玩具店面,烛光明亮而温暖,小小的玩偶组成了小小的国度,从各自的角度,观赏着这个闯入它们世界的可爱女孩。
伊丽莎白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小店,没有百货商场的高档奢华,没有大人所谓的品牌,只因为小而温暖,精致而美好,怕是当初的凡多洛姆工坊也不过如此,朴实,纯真。
可是,店家呢?
木门半启,门后,是真正的城堡,多罗塞尔骑士遇见了上天的恩赐——自由、美丽而不属于任何人的lady。
银发束髻,末梢在风中轻盈飘起,雪肤樱唇,琼鼻微翘,银眸盛载流光,非金非钻,却仿佛沉淀了这浮生,体态娇小,四肢修长,不悦而祥。
再繁芜的装饰,都失了神色,简洁的白色小礼服勾勒出最自然的曲线,不必刻意装点,混然天成。
“石木?”
“非石非木,以檀木之馨,铁木之固,桃木之洁,柳木之柔,万木以生易灵…所谓的木偶。”
“我想过了…我没听懂…”
“……”
“我想过了,石木,兴许入不了主人的眼。”机械盘卡的声音极为刺耳,多罗塞尔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华夏女童,不依不挠的坚持∶“用金银?那会让你更加迷人,我的小姐。”
“你骂谁是小姐啊?草包?!”前厅的大门应声而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十三四岁的少女长发及地,乌如泼墨,在风中肆意挥洒,面容同样精致且多出几分成熟,眉眼犀利,同是上白下铅灰的制服她要多露出小腿和双臂,左肩臂间XIII的烙印注定了她的不平凡,让一直沉溺于蕾丝流苏的多罗塞尔瞬间移不开眼,华夏盛产美人啊,才俩人就让他受够刺激了。
那她又是用什么制成的呢?火山岩?
“小小,目标确定,卒子没用了。”
“骑士呢?”
“同样。”
两三句华夏语,不等人去解读,就已决定了全局的结果,纵使在多罗塞尔的遥控下人偶浩浩荡荡地赶来,也成为不了变数。
看上去仅有十岁的女童长袖善舞,四肢十指在风中划动,桃木为肤,竹木为骨,铁木为肌,柳木为筋,檀木为衣装的小小身体,竟在舞蹈中萧瑟和鸣。
与来时一样的曲子,不同的是女童的和吟,约束的丝线就此断开,仿佛时空就此停滞。
“天青色的烟雨,炊烟化为沉寂”
“几分萧袅几分回忆,请就此离去”
“钢铁锈蚀沙土流失,血冥祭大地”
“撒手此生挥袖而走几多离愁可铭记”
“刻意挽留断衣截流,不及西子湖上孤舟叹一曲”
钢铁锈蚀,沙土流失,面容木讷的人偶少女一个个倒下,灵石腐朽,金银破碎,一切在时间的流逝下,都会灰飞烟灭,唯独剩那手执残丝的多罗塞尔,继续注视着那个曲终人将去的少女,并非不惊讶,而是他失去生命的躯体,不容他再有任何表情。
伊人已去,仅剩幽魂,一具木偶,重现了这一曲《飞天》。叹为观止,绕梁三日。
只怕是这梁要不在了。
嘲讽,更是亮剑,拉出二者的差别,挥起左臂道一句别,同样的曲调不同的词句让人知何尊何王。
“傀儡城堡垮下来”
“垮下来,垮下来”
“傀儡城堡垮下来”
“被火吞没——”
抬起手臂与同伴的相握,墨炎炙眼吞噬了这被蝼蚁扰乱的祥和,与不远处快要燃尽的高塔一起,在两人离去的身后织成滔天火海,哪还见什么称王称贵的亭台楼阁。
在绝对的美色之下,所有的装点修饰都将沦为背景,哪管什么环肥燕瘦?
在绝对的实力之下,所有的投机取巧都将以死落败,哪管什么东邪西毒?
炎凤朱雀,死灵木偶。
这本在神话里才有的生物化作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就站在自己眼前,不知该哭泣还是欣喜的伊丽莎白木木地不知所言,任凭那火光刺痛了双眼,只看得见那双血瞳,满是厌恶与无奈。
“你看见了啊?”
“睡一会吧?会有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