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是很能影响一个人的状态的。说个很简单的证明: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吃饭有食欲,干活有劲头;反过来,心情低落的时候,平时的七八成饭量便让我们觉得难以下咽,而做事情也总是心神不宁。假设有这样一个情绪特别好或特别差的人到了人群里,他的情绪甚至能传递出能量,将整个附近的人群都带得积极或消极。所以说,情绪的好坏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周围,都会有特别深的影响力。我们都希望周围是一个积极、乐观的氛围,谁也不愿一个情绪低落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败了周围的兴致。这样的认知成为共识后,人们便要学会调控情绪,至少在人前不至于表现得太过纵情,以免自己过于积极或消极的表现影响到周围的人。

霞浦高中的同学们也是充满各式情绪,也懂得调控的人。然而,霞浦高中作为升学高中,竞争和学习带来的压力也使得一些抗压能力弱的人出现了一些情绪失控的反应。比如神情紧张、注意力不集中、暂时休克等等。在这种情况发生时,做治标的物理疏导的是保健室,而治本之策则是相谈屋的咨询。不过,情绪负面的时候,我们都出于“自秘”的心态不愿意将低落的原因告诉旁人(毕竟这是负面的),故而多数时候,发给相谈屋的,关于“情绪疏导”的问题,大多以“观察到周围人有此类症状”的好心人发出。

这一天中午,奈惠给了我一封匿名信,信中的内容却是明的:我的朋友,神余菜菜子近来有些情绪不稳定,我是她的朋友,她却不肯说出原因,想来是什么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导致她情绪低落的吧。请相谈屋为她疏导疏导。

“神余菜菜子……我对这个名字也有印象,她是不是在之前,处理杜松莳纪子的事件时,她写下的‘ななこ’可能对应的一个人?”

“渊子的记忆力真好呢。”

“你的记忆力才厉害。我是在你向我说过这些特定的人名后才有印象,但你可是无差别地记住了所有人。要从整个学校里找出所有名读音‘ななこ’的人,也只有你才能办到。”我对奈惠道。“不过现在这些问题都不重要。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这位神余菜菜子,无论是否明面上的接近,我需要她的表现、行动、事迹,以便归纳到底是什么让她情绪低落,然后再想想怎样去解决。”

“那我正好可以帮你。咱们收到这封信就是今天,从落款上看,事情也就是发生在今天,要不咱们去找一找她?”

定下这一方案后,我们在下午也没有被安排学生会的工作,于是便直接去一年级的教室找她。奈惠知道她是归宅部,放学后都是直接回家。不过我们身在二楼,就算同时下课,她也比我们要早一步离开。在教室里确认她已经不在后,我们只好再跑出校门去追她。好在二者相差得并不是很远,并且她回家的方向我们也已事先调查好。不多时,便依靠奈惠在路边发现了她。按照之前的计划,奈惠上前搭话,我则在远处观察,一明一暗,为的都是套出她情绪低落的原因。

然而不多时,神余菜菜子便加快了脚步,而奈惠却慢了下来,显然是谈话已经无法继续下去。我走快几步追上奈惠,她哭丧着脸对我说,她现在提防的很,连奈惠都无法和她攀谈上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追上她,和她打招呼,她只是不冷不热地给了我一声‘嗯’,她平时绝不会这样。我又试着请她去吃什么东西,然而她也没有点头,只是抬眼望了望,她看去的方向是奶茶店,我觉得她的暗示是要喝奶茶,于是我飞跑过去,准备买两杯奶茶。这时候,她突然扯住我的袖子,问我道:‘宇野学姐,哈密瓜甜橙奶茶是什么味道的?’

“她真是有本事,一问就问准了当季的特推。我就这么回答她:‘这个奶茶的味道非常甜、又有水果香,在女生之间非常有人气,我正打算买这个呢。’她又问:‘我的朋友,她平时不怎么吃甜东西,她为什么在这个奶茶上市后就天天去喝呢?’我回答道:‘当我们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东西,就可以让自己的心情放松,对自己算个安慰吧?’听到我的话,她像是懂了什么,然后就快步走开了,我也不好再追上去。好像她就到了刚才的奶茶店,买了一杯这个哈密瓜甜橙奶茶。可是,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喝这个。按照我的记忆,她根本是不喝这种偏甜的奶茶的。不知道今天是刮得什么风。”

“偶尔尝试一下新东西并无不可啊。”我道。“谁都要有这么个从无到有的过程,不是吗?”

“你是不知道神余菜菜子这个人。”奈惠回答我说。“她这人对‘原则’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如果不是重大到生死攸关的理由,她可不会改变她的选择。也就是说,她现在突然想买非常甜的奶茶,对她这个平常不吃太甜口味的人来说,绝对是破天荒的新闻。”

“难道,不就是你对她说的‘甜食可以忘忧’才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嘛。”我摇了摇头。“既然她是这么坚持自己原则的一个人,她的行事模式便是‘任何行动都要有强烈的理由’。这样的话,就只能以你对她说的话作为唯一的解释了。而这不就旁证了,她的确心下有忧虑的事情吗?我还想到了这样几点:她的忧愁实打实地写在了脸上,显然也被朋友看到,乃至写了匿名信交到相谈屋,可见她的朋友终究是关心她,并且她烦心的原因也不是和朋友闹翻;她会不会是出于恋爱上的事情而烦恼呢?”

“不会,她一直没有喜欢的人,这个我可以保证。”

“全校内最发达的情报通,情报里最通的是八卦新闻的你都这么说,看来是可以确定了。不过,我们毕竟是高中生,生活模式和每天的安排总是来来去去不过那么几样。既不是和朋友闹翻,又不是恋爱上的失利,若是和老师有摩擦,班上的人就都会知道。再加上她若是和家里人闹矛盾,根据她做事有规矩,事事讲求理据的性子,应当会在归途上有所反映,比如开始社团的体验入部,开始在外面寻找兼职,拖延回家的时间。但是,我们观察到的,她在外的作息一切都没有变化,这不就说明,她并没有和谁过不去,只是单纯的因为某些原因,拉低了自己的心绪吗?”

“渊子你说是什么呢?”

“这还用说吗?她是一年级,比我们要矮一届,你回想一下过去就知道了。还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吗?”

“……啊,那还真是不堪回首呢。”奈惠悻悻然惨笑着。“到底是到了达标测试的阶段呢。”

所谓达标测试,就是由市里统一进行的考试,和学校的考试并无关系。它的目的是对熟悉了高中生活的同学们进行确认,通过考试赋予他们真正“高中生”的身份。由于它的目的并不是择优,所以题目并不会刁难人,及格线的难度设置在一个很低的档次。但它毕竟是个“性命攸关”的考试,关系到我们接下来能否以一个“高中生”的身份拿到学校的学生证、进行社会兼职等等,算是个重要却容易的考试吧。

之所以奈惠会对这种考试露出“惨颜”,倒不是因为她连这样的考试也落得一败涂地,而是她因为一贯积累的屡战屡败的惨痛,已经让她对考试有了天然的“老鼠怕猫”情结,具体的表现便是:到了查成绩的时候,她一改往日的活跃,抱着头蜷缩在墙角里,瑟瑟缩缩地念叨着自己当不了高中生了,要被劝退了,高中生活要结束了一类不愉快的词语。这次考试由于是市里组织,成绩是由我们自己用准考证号去市政方面的指定网址进行查询。得是我看她实在太不成话,便从她书包里翻出了她的准考证,代她查询之后,将成绩写在了她的脸上,对她道:“去照镜子啦。”我深深记得,我陪她去洗手间,她看到自己将近80分的成绩,保住霞浦高中学生身份显然绰绰有余时,她一脸开心的泪容,将我一把抱住,用脸颊死命蹭着我的场景。这场面虽然看上去很欣慰,但那一面脸颊恰巧是我写她成绩的那一面,让我心下对自己的失策感到相当懊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神余菜菜子,应当也经历着和奈惠差不多的“考试恐惧”吧。她也刚参加完这场难度不大,却在意义上具有重要地位的考试。她的平时成绩料来也不是很好,或许她和奈惠一样是形成了“惧怕考试”的惯性,亦或是这场考试的意义之大给她压上了沉重的负担。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明白了她今天情绪低落的缘故,接下来自然是要解决它才是。而且解决方式也非常简单,只要我按照之前的方法,再将她的成绩也找出来,亲自告诉她,这就好办了。

然而,这次考试的成绩依然如去年一样,需要通过准考证号去指定网站查询。网站一年来并没有变,但准考证要怎么办?由于主持考试的是市里,学校和班主任并不会特地关心到具体每一个同学,去用准考证号一个个地查出他们的成绩。若是神余菜菜子的情况过得几天,被班主任老师注意到了,那时或许才有个别帮忙查询的解决方案,但我们相谈屋既然在当天便接到了这个委托,却也没必要再拖延了。

“奈惠,我们当年的准考证号你还有印象吗?”

“这个……没有了……”

“没关系,我查过两个人的成绩,我有印象。准考证号都是明码十一个数字,前四位是我们参加考试的那一年,这个不会有错,所以神余菜菜子的号码往后加上一年就是。然后的六位,前半三位或者四位,是地区编码或学校编码;后半的四位或三位,是这个单位,也就是学校里学生的编号。她和我们同在一所高中,因此地区学校的编码是一样的,关键是如何确定位数。我想到的是,这次考试的组织者是市里,并非县里。在一个几万人口的小城市,着实用不着设计四位编码来细细区分每个街区,我在市役所看到的,我们的街、町、目的数字编号就是三位数,因此这里也只需三位。那么接下来的编号就是四位数了,编号很难确定,因为有两种编排可能:一种是把全校的学生按照五十音排列,然后依次编号;一种是先用四位里的一位或两位编码再分出班级年级,再用剩下三或两位编码对一个班里的人进行排序。区别两种编号方式也很容易。我记得,去年奈惠你拿到的准考证号,后四位是1356,我的是1361。按照五十音排序,我们班里并没有五个可以**‘うの’与‘かも’之间的同学姓名。所以它是按照整个年级统一的五十音顺序来的。确定这个顺序之后,虽然可以让你背出一年级所有人的姓名然后一个个排列,但那样既费时间,也不严谨。所以现在,我们就要请外援了。”

不得不说,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在这种场合的确是非常有用。一个电话过去,还留在学校当值的学生会成员,也是我的后辈由良崎纪子立刻便将她所在年级的同学的名单发了过来。然后,我不经意地问了她一句:

“由良崎同学,你这次达标测试的成绩怎么样?”

“托了题目简单的福,成绩还挺理想的呢。”

“对了,你的准考证能不能给我看看?我现在正有个事情想要用到它。”

“好的,我也把它拍一张发给前辈。”

“行啦,有由良崎同学的准考证号,加上两个人在同学名单里的数字差距,数出差值,算出神余菜菜子的准考证号,查出她的成绩都不难了。剩下的活,交给你了。”我戳了戳奈惠曾被我写上成绩的那半边脸颊,一脸淡然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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