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嘴角略显僵硬，白大褂下的身体也因为这几声称呼而出现了不自发的肌肉紧绷。
毕竟接下来的日子里，要是再被柒玖这么叫下去，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可真就要压不住了！！
是真的！！
“那个……大都市……大……”此时，柒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似乎又要说出那个让星期天头皮发麻的词汇。
“啊！应该快了吧？！”星期天见状一个激灵，连忙打断柒玖的话头。她现在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能迅速地从白大褂那宽大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
最终，她掏出了几颗用锡纸包着的水果硬糖，半是安抚半是讨饶般地塞进柒玖手里，只求对方别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糖，不够我等下再去拿！”
“呜——谢谢星期天姐姐！！”双手捧着那几颗在末世里堪称珍宝的花花绿绿的糖果，柒玖笑得很开心，那双大眼睛都幸福地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啪啪！”
毛茸茸的尾巴也在身后不受控制地摇摆着，显示出主人极好的心情。
神话又说对了！神使果然对小孩子会很心软……嘿嘿……
看着柒玖那副满足的样子，星期天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哀叹。
“要命了……”星期天低声嘟囔着，抱起工作台上那几叠整理好的资料，冲着身后悬浮的小吉招了招手，转身朝着研究所深处、露切那间充当办公室和私人研究室的房间走去。
是时候，去和那位“老师”好好规划一下这趟未知的旅程了。
……
……
露切的研究室和他本人一样，简洁、冰冷且高效。
巨大的半环形控制台占据了房间近一半的空间，四周墙壁则内嵌着一排排闪烁着微光、正在进行自检的服务器矩阵。
还有一股金属和金属冷却液混合的味道在空中弥漫，待久了会十分上头。
“……”
此刻，露切就站在房间中央，位于控制台前的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星期天的到来。
“资料带来了？”面无表情的回过头，他那双死鱼眼的视线扫过星期天怀里抱着的数据纸。
“嗯，都是研究所数据库里关于旧时代地质勘探和气象变化的公开资料。”星期天将其放在控制台上，开门见山，“我想，我们该谈谈去大都市的路线了。”
“……正有此意。”沉默了一会儿，露切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伸出手指，在旁边的控制台上轻轻一点。
整个房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紧接着，在房间的正中央，数道蓝色的光束从周遭的地面射出，在半空中交织、勾勒，最终汇聚成一个直径超过两米、巨大的、缓缓转动的全息地球投影。
那颗星球的表面，不再是星期天在旧时代资料里见过的蔚蓝。
它被大片大片的灰白色所覆盖，那是永不停歇的冰雪和辐射尘。
只有在赤道附近的区域，还能依稀看到一些深色的、裸露出的陆地轮廓。
“哒哒……”露切继续在控制台边上操作着。
随着他输入的指令越来越多，一道道不同颜色的数据层覆盖在了地球投影之上。
首先是一张红色的网格，它代表着全球混沌能量的浓度分布，数据源于地脉能量多年来被研究所地下设施收集并详细记录的信息。
在高纬度地区，红色深邃得几乎发黑，而在一些特定的区域，例如一片广阔的、被风沙覆盖的内陆盆地，和一片形似巨龙脊背的巨大山脉另一侧的广阔热带雨林区，红色更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脉动姿态。
“第一数据层：混沌能量分布图。颜色越深，代表该区域的物理规则越不稳定，遭遇高能混沌现象的概率呈指数级上升。”露切解释道。
紧接着，第二层数据浮现。
一条蜿蜒曲折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红线，从一座巨大、形似“世界屋脊”的山脉南侧出发，横穿了大半个亚洲大陆，最终停留在一片连绵的东亚南部山区。
“第二数据层：样本‘柒玖’的行动轨迹推测。根据她的口述以及对其身体能量损耗的逆向工程分析得出。”
“全程约七千四百公里，历时三百一十二天。”
“其余口述情报，样本中途在地处西南的群山区域获得‘白马’的帮助，大幅缩短了行程……推测为一种高等级的良性地脉能量在大规模秩序立场下的伴生体。”
露切手指一划，将柒玖的行进路线放大。在那条红线上，有好几个地方被标记上了骷髅头的警告标识。
“根据柒玖的见闻，以及与数据库历史记录的比对，可以确认，自南亚次大陆进入东亚大陆的这片区域，极端危险。”
“据描述，她所属的大都市，甚至曾有一位地位尊崇的大长老，在很久之前尝试穿越这片区域时失踪，推测已解体。”露切的语气不带任何惋惜。
“这片区域的混沌能量表现形式非常特殊，似乎不仅仅是物理规则的扭曲，还混合了某种高强度的、具备精神污染特性的信息场。连常规的混沌生物也极少踏足。”
星期天凝视着那片被高亮标注出来的区域，那里的地理轮廓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她想起了自己以前那件二手制服上的银色纹样。
“最后，第三数据层。”露切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道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脉，在地球投影的内部缓缓流动。
它沿着大陆的板块边缘和巨大的山脉走势延伸，仿佛这颗星球的血管与神经。
在东亚大陆的区域，这道光脉显得尤为粗壮和明亮，它从西部的源头出发，一路向东，最终汇入无垠的海洋。
“这是……”星期天有些疑惑。
“你那位前辈留下的遗产——超大型秩序循环立场。”露切给出了一个让星期天震惊的答案。
“是我前几天按照数据逆向推演出来的，过程非常科学。”露切看出了星期天的不解。
所以他调出了更详细的数据模型，将那道金色的光脉放大，其内部是由无数细小的、遵循着特定规律运转的符文所构成。
星期天可以看出其中省略极多，只是一种指代，因为上面显示的符文实在太过简洁单一。
“你那位前辈，是一位将现代科学理论与符文魔法结合到了极致的天才。她所理解的爱，已经并非局限于个体之间的情感，而是上升到了文明与集体的宏观概念……”
声音非常轻，露切像在喃喃自语。
“她将自己的残余全部魔力和对秩序的理解，编码成一套自洽、可持续运行的宏观秩序场，并将其与这片大陆的地脉能量流、以及数千年文明留下的集体潜意识信息场，进行了深度耦合。”
“也就是说，她把自己的力量，化作了这片土地的免疫系统。这道金色的光脉，就是这个系统的核心网络。”
“它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一直在默默地、持续地中和与净化着侵入这片土地的混沌能量。否则，这里的环境恶化程度，将远超你现在所见的十倍乃至百倍以上。”
露切看着星期天，那双死鱼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近乎赞叹的情绪。
“她的‘坟’，不是简单地留下一件武器或者一个宝藏，她是将自己，彻底变成了守护这片土地的法则本身。”
“我数据库里现存的所有关于现代魔法少女的理论模型，几乎全部源自对她留下的这套宏观系统的逆向解析，她很厉害，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
星期天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只有当过魔法少女的人才能理解，自己这位前辈的构想和创造是多么宏伟、多么具有科学人文精神。
“现在，所有情报已经整合完毕。”没有给反应的时间，露切将话题迅速拉回正轨，“按分析，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线。”
他把柒玖的原路返回路线标记为A路线。
“A路线，原路返回。优点是路径明确，有成功案例。缺点是需要横穿喜马拉雅断裂带，地形极端复杂。”
随后，他又划出了另一条路线，标记为B路线。
这条路线避开了南方的巨大山脉，而是向西北方向延伸，进入一片广袤的、在地图上呈现出暗红色的巨大荒漠戈壁。
穿过这片戈壁，再沿着一条古老的、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商路遗迹一路向西，绕过大陆中央的巨大盆地，最后从西侧南下，进入南亚次大陆，最终抵达“大都市”所在的恒古河平原区域。
“B路线，我的推荐方案。”露切说道，“全程约一万两千公里，比A路线长近一倍，需要穿越以前被称之为死亡沙海的无人区。”
“但优点是，第一，全程地形相对平坦，适合载具行驶。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将B路线和那道金色的地脉光流重合在一起。
“这条路线，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路段，是沿着你那位前辈设下的主干道前进的。在这条路上，我们能获得地脉秩序场的微弱加持，混沌能量的干扰会被大幅削弱，安全性远高于A路线。”
星期天看着那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线，陷入了沉思。
“一万两千公里……”她喃喃自语，“徒步的话，需要多久？两年？三年？”
“在补给充足且没有意外的情况下，理论耗时为四百八十天。”露切给出了精确的计算结果。
“太长了。”星期天摇了摇头，“柒玖说她们的情况很紧急。我们必须要有更快的移动方式。”
“……”
闻言，露切又不由自主的瞥了星期天一眼，才继续开口道：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交通工具。一个能够适应末世各种极端地形、能源可以自给自足、并且具备长距离巡航能力的多地形探险载具。”
他说着，关闭了地球投影，转而调出了一个三维建模的设计界面。
“考虑到能源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是你自身的魔力，所以载具的动力核心，必须是一个高效的魔力-动能转换引擎。
“结构上，必须采用模块化设计，方便在资源匮乏的环境下进行维修和更换。”
“移动方式上，履带和轮胎都无法适应所有的地形，悬浮是唯一的选择。”
露切的手指在空中飞速调动，一个个设计模块被他从数据库中移出，又在空中被拆解、重组。
他调出了小吉的结构模型，着重分析了那五只悬浮环的能量场结构。
“小吉的运动方式给了我灵感。这种多点分布式悬浮环阵列，具备极高的稳定性和地形适应性。我们可以将其放大并矩阵化。”
一个菱形的底盘框架在空中成型，底盘下方，是十六个以矩阵方式排列的、更大尺寸的悬浮环。
“在底盘上方，是核心动力舱。这里将安放一个中小型化的符文熔炉，作为魔力转换引擎。”
“引擎上方是驾驶舱和乘员舱，采用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坚固合金骨架搭建，可以容纳至少七人和必要的生存物资。考虑到你可能的战斗需求，舱体预留了快速出口。”
一个简陋但充满实用主义美感的载具模型，在星期天面前缓缓成型。
就像电影里的飞碟，它的外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每一条线条都服务于功能。
“命名建议：启明星一号。”露切平静地说道，“寓意是照亮黑暗旅途的希望。”
“很漂亮的名字……”星期天看着那架名为“启明星一号”的悬浮载具，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交通工具，它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重新拥有“速度”和“远方”的可能。
“很好。”星期天点了点头，她完全同意这个设计，“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建造？”
“在解决第一个工程难题之后。”露切将模型的核心动力舱放大，指着那个符文熔炉的外壳部分。
“根据设计以及魔力模型逆向推演，这个熔炉在全功率运转时，其内部的能量密度将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平。”
“我们现有的任何合金材料，或许都无法承受这种能量过载，就算勉强可以承受，使用寿命也极短。所以我们需要一种特殊的、同时具有神秘学意义、专门用来容纳高密度能量和秩序力场的传导合金。”
露切关闭了设计图，重新调出地球投影，并在那片西南的群山上，标记出了一个闪烁的光点。
“根据数据库中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旧时代‘火种计划’资料显示，”露切看着星期天，那双死鱼眼里，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感。
“距离最近，且最有可能储藏有‘奥利哈钢’——即我们所需要的那种特殊合金的秘密仓库，就位于西南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