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倒霉!倒霉!”

薇薇安连滚带爬地从那一堆断掉的小提琴弓里翻身而起。那把种族歧视的“审判者三型”已经被她扔到了脚边,现在她手里只剩下那盏嘶嘶漏气的改装煤气灯。

“这破灯!这破枪!这破老板!”

薇薇安绝望地看着头顶落下的阴影,嘴里的吐槽像机关枪一样喷射而出。

“西塞罗你个黑心资本家!这枪的膛线是通心粉做的吗?”

“这毫无美感的设计!这粗制滥造的结构!这就根本不是枪,这就是一坨没有灵魂的废铁!”

突然,那只势不可挡的白色巨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它像是触电了一样剧烈颤抖起来,原本光滑如玉的表面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哎?”薇薇安保持着抱头蹲防的姿势,从胳膊缝里偷看,“怎么停了?”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蠢蠢欲动的黑色手臂,此刻也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咒语,纷纷缩回了水面之下,发出咕噜咕噜的恐惧声。

薇薇安愣了一秒,随即大脑飞速运转。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干了什么?

“粗制滥造?没有灵魂?”薇薇安试探性地对着那只白色巨手喊了一句。

“咔嚓!”

巨手的小拇指应声断裂,化作白色的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薇薇安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百瓦的灯泡。

她懂了!

这些玩意儿是死在巴黎地下的落魄艺术家,是把灵魂献祭给“美”的疯子,是无数被退稿、被嘲讽、被遗忘的怨念集合体!

对于这群生前敏感、死后更加矫情的家伙来说,精神攻击是真实伤害!

它们以为薇薇安刚才骂的是它们!

“哈!哈哈哈哈!”薇薇安从假发堆里站了起来,单脚踩在船帮上。

“你的结构比瑞士奶酪还要松散!你的立意比草履虫还要单薄!”

“崩!”

巨手的无名指和中指同时也炸开了。它痛苦地扭曲着。

“你的情感表达就像便秘!矫情!做作!毫无逻辑!”

“这只手的造型是谁设计的?比例失调!线条僵硬!”

随着薇薇安每一句恶毒的点评,那只巨大的白色手掌都在不断崩解。它试图缩回水里,但薇薇安根本不给它机会。

“想跑?没门!”

薇薇安抓起船上一把腐烂的乐谱,对着湖面疯狂输出。

“看看你们写的这些东西!”她随手抓起一把乐谱扔向空中。

“如果这种垃圾也能流传后世,那造纸厂就是全人类最大的罪人!”

“你那是伏笔吗?你那是给自己挖的坑!你的剧情转折生硬得就像我老板不想付加班费时的借口!”

“你懂色彩搭配吗?红配绿?你是想在鸭子身上种圣诞树吗?”

整个地下湖沸腾了。

无数黑色的气泡翻涌上来,发出凄厉的尖啸声,那是灵魂深处被否定的痛苦。

“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

空气中仿佛回荡着无数玻璃心的破碎声。

那只不可一世的白色巨手,此刻已经彻底崩溃,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手腕还在空气中抽搐。

“最后一击!”

薇薇安把那本涂改得乱七八糟的小册子举起来,指着那个画着叉的埃菲尔铁塔。

“承认吧,你们不是恨钢铁,你们只是嫉妒!嫉妒那些铆钉比你们的辞藻更坚固!嫉妒那个时代的洪流根本不在乎你们这些旧时代的裹脚布!”

“你们的作品,甚至都不值得被批评,只值得被无视。”

“轰——!!!”

整个湖面炸开了。所有的怨念、所有的黑水、所有的手臂,在那一瞬间全部崩解,化作无数飞灰。

世界安静了。

“呼……呼……”

薇薇安一屁股瘫坐在船舱里,感觉喉咙里像吞了一把沙子。

“太……太累了……”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小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慢慢飘向了岸边,薇薇安艰难地爬上岸,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她收拾了一下那一身狼狈的行头,准备捡起地上的煤气灯。

就在她伸出手的时候,灯光照亮了她的手腕。

薇薇安愣了一下。

在她白皙的手腕内侧,多了一个痕迹。

那是一个黑色的图案。它的线条扭曲而诡异,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拉长了的音符。

“这是什么?”

薇薇安用手指搓了搓,搓不掉。又用口水沾着袖子使劲擦了擦,皮肤都擦红了,那个印记依然纹丝不动,墨迹仿佛渗入了皮肤纹理之下,正在随着她的脉搏微微跳动。

薇薇安打了个寒颤。虽然不疼不痒,但这玩意儿看着绝对不吉利,至少是不能考公了。

“那个死神棍应该有办法洗掉吧……”薇薇安自我安慰道,“比如用圣水泡一泡?”

不管了,先上去再说。

薇薇安捂住手腕,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死寂的地下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那条倾斜的甬道。

……

当她推开那扇通往后台的暗门时,薇薇安已经做好了面对阿尔芒女士怒火的准备。毕竟她作为一个杂役,消失了整整两个小时,按照歌剧院的规定,这足以把她开除三次再吊在门口示众。

“抱歉!我刚才拉肚子……呃?”

薇薇安的道歉卡在了喉咙里。

她推开门,却没有听到预想中那嘈杂的喧闹声。

整个后台,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但并不是没人,所有人都在。

那个总是咆哮的指挥家正举着手臂,保持着挥棒的姿势,像一座蜡像般僵在走廊中央。

几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正踮着脚尖,停在一个跳跃动作的最高点,她们的裙摆反重力地飘在空中。

就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悬浮在半空,不再落下。

“什么情况?”薇薇安伸手在一个女孩面前晃了晃。

女孩的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不仅是人,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淡淡的金色雾气中。

金色让周围的一切都带上了一种陈旧的油画质感,就像是时光倒流,把这一刻封印进了琥珀里。

“西塞罗?”薇薇安小声喊了一句。

声音传出去,却没有回音,仿佛被这团金色的雾气吞噬了。

薇薇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慢慢走出走廊,来到了舞台侧翼。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观众席。

那里坐满了人。那些穿着燕尾服的绅士和戴着珠宝的贵妇,此刻也都保持着鼓掌、欢笑或者是交头接耳的姿势,一动不动。

而在那金色的雾气深处,在那空旷舞台的最中央,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薇薇安眯起眼睛。

那是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脸上带着半张白色的面具。他手里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小提琴弓。

他似乎感觉到了薇薇安的视线,缓缓转过头。

在那张面具之下,薇薇安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而在那一刻,薇薇安手腕上的黑色音符印记,突然像烙铁一样变得滚烫,剧烈地刺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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