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市长的宅邸是一幢二层的独栋别墅，位于班达亚齐市城郊的富人区，别墅前是大片的草坪和鹅卵石路，住宅和道路之间基本没有任何障碍物遮挡。

经过许多天的风吹日晒，宅邸前的草坪上已经见不到受害调查员留下的血迹。渡边和佐藤的尸体在经过法医鉴定后，已经被暂时保管在当地的法医中心，但通过米勒带来的现场照片，天慧还能勉强还原案发时的景象。

根据枪手在留下的痕迹来看，三名枪手是从安东尼奥市长宅邸的后院撬锁进入的住宅。

在进入安东尼奥市长家之后，三位枪手在室内徘徊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留下了大量的脚印，但却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显然三位枪手在作案时都戴了手套。

根据附近居民报告，在案发前一晚安东尼奥市长驱车回到了家中，从这开始直到案发时都没有人目击到市长本人离开住宅，调查组推测市长本人可能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被人控制或者杀害，或者已经秘密地离开了住所。

不过在市长的宅邸中，调查组和警方都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的暴力痕迹，可能是凶手提前销毁了痕迹，也可能是现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暴力行为，这也是这起案件的疑点之一。

另外，在警方走访安东尼奥市长的邻居后，调查组得到了一个可能有用的信息：

安东尼奥市长睡前没有拉上所有窗帘的习惯，但在第二天早上调查组来到市长宅邸拜访时，却发现住宅内所有的窗帘都被人拉上了。

随后，天慧和米勒前往火灾后的加油站，爆炸后的加油站现场一片狼藉，枪手所驾驶的汽车已经被基本焚毁。

这辆车没有牌照，根据施密特说法，这是一辆蓝色的菲亚特Nuova-500，外表看起来比较破旧，虽然班达亚齐绝大多数的菲亚特Nuova-500外表看起来都不算光鲜，但像这样看起来破得跟刚出土一样的小汽车，想来大概率是从某处废品回收站淘来的临时代步工具。

回到临时办事处的会议室，天慧让人将现场照片、法医报告和走访记录全部铺在长桌上。晚霞在会议室窗外的天边展开，5月的班达亚齐稍微有些闷热，风扇在头顶嗡嗡转动，吹不散屋内凝重的空气。

“如果单从对方的作案方式来推测的话，我想米勒你们先前的推测是最有可能成立的，这些枪手的目标应该就是我们的调查员。”

天慧思考许久，最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米勒点了点头，认可这个意料之内的答案——调查组在现场得到的线索是一致的，在没有发现新线索的情况下，无论谁来都只会得到一个最合理的结论。

“首先，这起案件的第一个关键问题，是枪手的目标。”

在做出判断之后，天慧开始为自己判断进行推理解释：

“在调查之前，我们作了两个假设：第一，枪手的目标是市长，第二，枪手的目标是调查员。”

“对于假设一，如果枪手目标是绑架或杀害市长，最合理的时间点应是案发前一晚，等到市长回家后就立即行动。成功后应迅速撤离，没有必要在市长家中停留一整夜直到次日上午。长时间停留在作案现场会增加枪手的暴露风险，更重要的是，如果市长已被控制，枪手不可能在明知有ALCC调查员预约来访的情况下，仍留在现场等待冲突。所以我们认为，假设一成立的可能性较低。”

“等一下，我有疑问。”

就在这时，施密特举手质疑道：

“假设一有一个重要漏洞，我们没法得知枪手究竟知不知道安东尼奥市长与佐藤组长约定的调查时间。”

“对，这是一个问题。”天慧闻言点头，说道：

“我们没法排除枪手碰巧行凶时间和佐藤的调查时间正巧撞上的可能，所以即使这个假设目前最不可能成立，在有新的决定性线索之前，我们也得保留这个假设。”

会议室里不再有新的问题被提出，天慧见状，便继续自己的推理：

“现在我们来看假设二，也是大家最认同的假设，那就是枪手的目标就是刺杀调查员。但假设二也有一个重要的疑点：为什么要选择在市长家中动手？如果只是仇杀或者简单的指定目标买凶杀人，枪手可以在任何位置实施刺杀，最好的动手时机就是有人单独行动的时候。”

“ALCC的调查是有固定程序的，单独调查不符合ALCC的规定，但凡是调查行动，必定要有除调查者和受调查者之外的第三人对调查过程进行监督和记录，这对枪手的袭击造成了严重阻碍，但最终我们看到，这场袭击还是在佐藤调查安东尼奥市长时发生了。”

“从枪手实施犯罪的手法上来看，他们大概率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枪手，不可能做出这种不；理智的决定，除非，安东尼奥市长的宅邸提供了某种必要条件或优势。依我看来，优势可能有三：”

“1、情报优势：枪手通过控制市长，或许能通过审问来准确掌握调查员到达的时间、人数和方式。”

“2、环境优势：市长住宅位于城郊，相对僻静，比在市区街道更容易控制局面且便于逃离。”

“3、政治嫁祸：将案发现场设在市长家中，可以自然地将嫌疑引向市长或其政治势力，混淆调查方向。”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安东尼奥市长身上。”

米勒大概明白了天慧的意思。

“没错，但安东尼奥市长至今音讯全无，枪手有可能在案发之前就已经将他杀害或者带走，那样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布置现场痕迹。”

“但如果安东尼奥本人就是枪手的同谋，或者由于受到了什么胁迫而不得不放弃反抗呢？”

会议室里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如果市长是同谋，案发后他应该“正常出现”并编造不在场证明，而不是失踪。失踪反而会加重他的嫌疑。”

天慧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随后他继续说道：

“安东尼奥市长的下落是关键，ALCC在苏门答腊特管区的调查可能触及了各方利益，我们当下最需要弄清楚的是，安东尼奥的背景是什么？他属于当地哪个政治派系？他的失踪对谁有利？这起针对ALCC调查员的枪击说明，有人想阻止这次访谈，或想通过这次访谈制造事端。这可能是因为安东尼奥掌握了一些绝对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信息，也可能是有人想借ALCC调查员的死，来制造ALCC与当地政府的矛盾。”

言尽于此，会议室里众人都已经理清了这起案件的脉络，于是所有人看向天慧，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非常明确，调查需要分四个方向展开：”

“第一，米勒，你们原调查组已经对当地大部分政府官员进行过一般性调查，对当地政治结构比较了解，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深入调查安东尼奥市长，查清他的政治背景、经济状况、人际关系，调查他最近接触的人，特别是案发前一周的通话记录和会面情况。秘密调查他的家人是否安全，或是否也受到威胁。”

“另外，我们还需要弄清楚，五天前的那次预约，除了市长和调查组，还有谁知道？泄密可能发生在ALCC内部，也可能发生在市政府内部。列出所有知情人员名单，逐一排查他们案发前后的行踪。”

“第二，施密特，你率领我带来的一部分人，和当地警局一起追踪枪手车辆来源。我需要你们走访班达亚齐全市所有的废品回收站、二手车市场和修理厂，寻找近期出售或改装蓝色菲亚特Nuova-500的记录。重点询问车辆是否经过维修，以及购买者的外貌特征，这可能是我们查明枪手身份的关键。”

“第三，我们分出一小部分人，重新勘察市长宅邸，寻找可能的像是密室、地下室、阁楼这样的隐藏空间。为官必贪，既然安东尼奥自己会被卷进这样的案件里，说明他的背景也不完全清楚，查一查他的账单有没有什么贪污受贿记录，或许通过这些调查，我们能找到在背后雇佣这些枪手的人。”

“最后，我亲自带人，从枪手手上的枪支入手。班达亚齐虽然不禁枪，但每一把枪支都需要合法的持有记录，这可能也是查明枪手身份的关键。”

“至于对枪手本人的逮捕，我们的人手不足，只能派人配合当地警局展开工作。我们没办法确保当地警局可以完全配合我们的工作，所以在这方面，我打算向新成立的战区方面寻求支援。”

“虽然现在苏门答腊地区的武装力量还在改组，但等到改组完成之后，我们将会有前所未有的充足警力对整个北苏门答腊省进行拉网式排查，两周之内，枪手一定会被找到，如果到那时候我们在其它方向还没有取得突破的话，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