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你浑身湿透，裹着一条发霉的毯子，像个刚出土的木乃伊一样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木板上，而旁边还跟着一个拿着本子疯狂记录你心率和呼吸频率的疯子科学家时。

“心率110，呼吸急促，瞳孔对光反应迟钝……”

凡妮莎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在菜市场挑猪肉的语气评价道。

“队长，你的内脏受损程度比我想象的要轻啊。看来那个圣骑士的生命能量还在起作用。本来我还想给你换个人造肺的……”

“闭嘴。”

我躺在担架上，翻了个白眼。

虽然扯动了眼角的伤口很疼。

“如果你敢把我的任何一个零件换成机械或者虫子，我就把你塞进那个泄洪口里去陪市长游泳。”

我们已经回到了废弃码头的地面上。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海风吹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而在我们身后的空地上，是一片混乱而感人的景象。

数百个刚刚苏醒，还有些茫然的孩子，正裹着不管是我们还是闻讯赶来的治安队找来的毯子，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

而在人群的最边缘，独眼巴里正跪在地上。

他那双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捧着一个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穿着那双虽然沾了泥水，但依然鲜艳的红鞋子，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爸爸……？”

女孩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我们……这是在哪？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黑的梦……”

“没事了，米娜……没事了……”

那个在泥潭区杀人不眨眼的情报贩子，此刻哭得像个丢了玩具又失而复得的三岁孩子。

他把脸埋在女儿小小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看着这一幕，就连一直在旁边擦拭巨斧上血迹的格雷森，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虽然过程很烂，但这结局还不赖。”

我轻声嘟囔了一句。

肋骨断裂的剧痛让我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在受刑，但看着那个红鞋子的小女孩，我突然觉得，这顿打挨得……倒也不算太亏。

“莉娅。”

艾利奥特一直守在担架旁，手里紧紧握着我的安魂曲。

少年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刚才趁我不注意偷偷哭过。

“疼吗？”

他低声问。

“不疼。爽得很。”

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下次换你来断两根骨头试试。”

艾利奥特抿着嘴，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帮我把毯子掖好，那眼神里的自责浓得快要溢出来。

“行了，别摆出那副死人脸。”

我叹了口气。

“去，帮我办件事。”

我指了指码头阴影里，那个正倚着柱子、似乎在等待什么的黑色身影。

那是黑刃。

阿斯代尔的影子。

“去告诉那个只会躲在幕后的家伙，”

我盯着黑刃的方向，声音虽然虚弱，但气势不能输。

“市长辞职了。永久性的。”

“还有，这几百个孩子的安置工作，以及整个下水道的净化费用……让他自己看着办。”

“如果他不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数字……”

我冷笑一声，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就去把他家那该死的花园给烧了。”

……

回到阁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凡妮莎立刻把客厅改造成了临时手术室。

“不用麻药吗？”

她拿着一把看起来像是用来锯木头的手术锯，眼神狂热。

“用！必须用！给我用最好的！”

我呐喊道。

“如果你敢让我清醒着看你切开我的皮，我就先切了你！”

“切，娇气。”

凡妮莎撇了撇嘴，给我注射了一管淡紫色的药剂。

意识渐渐模糊。

在陷入黑暗之前，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艾利奥特紧紧握着我的手，还有格雷森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甚至连卡拉斯都在帮着递纱布。

这群家伙……

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

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啊。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黄昏。

我是被饿醒的。

“水……”

我刚发出一个音节，一杯温水就递到了嘴边。

艾利奥特扶着我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水。

他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天知道这三天他是不是一直就这么守着。

“感觉怎么样？”

他问。

“像是被一头猛犸象踩过，然后又被扔进了搅拌机。”

我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

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呼吸还有点痛，但那种断裂的错位感已经消失了。

凡妮莎虽然是个疯子，但医术确实没得说。

“你睡了三天。”

艾利奥特说。

“城里……变天了。”

“哦？”

我来了精神。

“说来听听。”

“市长奥古斯特因病暴毙。市政厅发了公告，说是心脏病突发。”

艾利奥特语气平淡。

“但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因为第二天，教会就查封了市长的宅邸，搜出了大量和邪教勾结的证据。”

“背锅侠嘛，正常操作。”

我并不意外。

“还有……”

艾利奥特顿了顿。

“阿斯代尔·雷文斯布鲁克……成了代理市长。”

我喝水的动作停住了。

呵。

好手段。

利用我除掉了政敌，利用教会清理了残局，最后自己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权力和城市。

这盘棋，他赢得盆满钵满。

“我的钱呢？”

我最关心的是这个。

艾利奥特指了指床头柜。

那里放着一张镶着宝石的金色银行卡，以及一封信。

我拿起信。

“致我最亲爱的清道夫：

感谢你为埃伯利斯做出的卓越贡献。市长的离职手续办得很顺利。

这里是五千金币。

作为你的医药费和封口费。

另外，我在南区的温泉疗养院为你预定了一个月的顶级套房。

好好休息，养好伤。

毕竟……下一场演出，可不能少了主角。

——A.R.”

五千金币。

我看着那个数字，心里的那点不爽瞬间烟消云散。

“算你识相。”

我亲了一口那张卡，然后看向窗外的夕阳。

“艾利奥特。”

“在。”

“收拾东西。我们搬家。”

“去哪？”

“去南区！住大别墅！泡温泉！吃大餐！”

我掀开被子，虽然腿还有点软，但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告诉凡妮莎和那两个大个子，我们要去……带薪休假了！”

不管未来还有什么旧日支配者在等着我。

至少现在。

我，莉娅，要享受我用命换来的……富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