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来。
以我对她性格的了解,她今晚都不会回来了。
在红色墙纸上,用刀划破了墙纸,写着“婷LOVE兰”,她是一个爱上一个人宁愿自我毁灭乃至毁灭掉自己爱人的人,这行字就是最好的诠释,那凌厉的刀锋是真的蕴含着杀意。如果她真的是喻天高,不知道以前的他会怎么想自己疯狂地爱上了一个自己本来根本看不上,只当做猎物的人。
萧岚又会怎么想呢?
萧岚已经死了。
彻彻底底的。
我穿过宿舍,打开了阳台的门,继续感受着凉风。
不是只消失了一个人,而是消失了两个人。我不是失败了三次,而是失败了六次。
消失的两个人:慕小恋、萧岚。
六次失败:寻找喻天高失败、三次死亡、以及这两次消失。
萧岚的消失能不能算失败呢?也许应该算吧,也许我终究还是应该找到一个和他和解的办法,才是真正的胜利。但是,我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机会。慕小恋带走了弱小的我,那个我并不是萧岚,而是萧兰的怯懦。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名叫萧岚的灵魂,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不在了。
这么说,我还是杀死了我自己。如此的悄无声息,对于萧岚这么一个存在过的灵魂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残酷。
但是这才是真正的“杀死”。
轰轰烈烈的死亡,反而能让死者永生。死得无声无息,才是真正的死亡。
也有可能,是萧岚终于满足了自毁的夙愿吧。他终于自取灭亡了。这样一来,说是我杀死了我自己,也不够严谨。我像是一个过路人,只是见证了一个灵魂的死亡。无喜无悲,我最多只能呈上我平淡的悼念。
死了,消失了。当亲近的人真正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才会明白,原以为重要的羁绊,原来是那么的脆弱。不同的个体之间就好像是陌路人。无法决定对方的生死,那就谈不上任何羁绊。慕小恋也好,萧岚也好,于我而言,终究是陌路人。也许我的心流的流淌,本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只是恰好路过而已,就好像休谟的怀疑论。
嗯……
我深深地吸入一口凉风。
至此,我在今晚所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明明几个小时以前,我还颓废无比。现在的我,却不再颓废,只是淡漠。淡漠不是因为颓废或者逃避,而是因为,我知道许多事情就在我的掌握中。我所掌握的,不会逃离。我无法掌握的,我必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所以,在今晚,我还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
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
然后静候明天,该来的一切。
……
我醒了,并没有恍惚,并没有重新惊讶宿舍里的粉红变成了红色这一事实。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我已经接受。喻婉婷果然没有回来,在我的意料之中。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问校长有没有喻婉婷的讯息,而是给我的那位手下打去了电话。
“兰姐,事到如今,你再打电话有什么用?实话跟你说吧,大家都背叛你了,我也已经背叛你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幻灭的战栗。
人类的心思,的确很复杂。他依然崇拜我,但是对于我的不作为,他伤心欲绝,于是为了自己的幻灭,他背叛了我,但是他之所以背叛,还是因为,其实他对我无比信任。他在战栗,他害怕我的报复,但其实更是激动,希望我能再带给他奇迹。
我微微一笑。
“无妨,把找上门来的讨债公司的信息告诉我。”
“兰姐,没用了,现在,债务都被运作到了你的身上,你已经众叛亲离,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嘘——不要多嘴,这是命令。”
言语就像风,转化为电磁波,那就是一场如同太阳风的电磁风暴,强风震颤着他的耳膜,让他的大脑俯首称臣。他立刻倒戈,重新变成了我的部下。我到底是使用了我控制人心的能力,还是,我的冷静和严厉的口气征服了他?我有点分不清了。我并没有可以使用什么,我只是坚信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然后事便朝着我的意愿施行。
哈——欠——
我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我听完了他的汇报,这个时候,我甚至还没有下床。
嗯……
我又对着不同的人打去了电话。我一边刷牙、洗脸、穿衣、化妆,一边把我的指令一条一条地发布了出去。两边的事都并没有调动起我的精力,我完全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本能,就对着我的敌人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位韩老板玩得很大,拆东墙补西墙、惊人的杠杆、公章造假,最后玩脱了,把我拉下水。他和讨债公司默契地一通操作,更是使得原本不属于我的债务也算到了我的头上。讨债公司这边也玩得很大,勾结权力、胡作非为。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偿还那些债务,但很显然,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我,就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将我击败,让我的能力变成他们吸取的养料。
我知道,我所面对的,是中区最大的讨债势力。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经历,总是要和讨债公司扯上联系。
听起来,本来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应该才是错误的一方才对。归根到底,借钱的一方最初就不应该借钱。
但是啊……
债务,本就是这个世界剥削的最基础的原理。债是这个世界上定义最灵活的东西,有时候,欠下的万亿债务,可以如过眼雨烟,有时候,四位数的简单债务,就可以囚禁人的一生。
封建王朝之所以挺不过三百年,就是因为土地兼并差不多是以三百年为限,大多数土地掌握在少部分人手里,导致整个封建社会崩盘,一切秩序瓦解,推倒重来。而王朝最初重新得到土地的自耕农之所以最后又会变成依附地主的佃农,就是因为债。
一次天灾,或者一场人祸,就使得自耕农不得不抵押土地。而赎回土地根本就是不可能。并不是他们没有偿还能力,而是从一开始,地主就不是为了那么丁点利息才放债的,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收购对方的生产资料,让对方为自己打一辈子工,不只是一辈子,是世世代代打工。
就算是原本可以还得起的债务,也会包装成还不起,然后普通人的人生就被套牢。而将其包装起来的手段,终究是暴力。所以,没有什么天经地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后的最后,一切的本质,终究只是暴力罢了。
如果说,人类社会的本质,就只是合法的放债和非法的放债的话,合法的放债那一部分,过于复杂,我无意触碰。这非法的放债的部分……
还是彻底灭亡吧。
我驱车前往某个位于郊区的隐秘建筑。那里的某位首脑已经知道我会来,安排了许多打手,在那里恭候我。
我觉得无聊。
无他无我,无喜无悲。
从一开始,我就无需反省、无需自责、无需谋划。从一开始,我的天分就是高于所有人的。萧岚没有死透,所以限制了我的能力。
真是的,既然已经把一切交给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去死啊。
咚,咚,咚,咚。
我踩着高跟鞋,每前进一步,我所经过的打手,就对我俯首称臣。
直到最后,那位首脑也跪倒在我面前,心甘情愿地被我踩着他的光头。
我手指摆出枪形,对准了我的脚下,他的脑袋。
“砰。”我轻轻地说。
中区的地下黑暗势力在一天之内覆灭了。没有人知道,曾有一辆小巧的黑色轿车出入过那隐秘的地方。
这我所做过的影响最轰轰烈烈的举动,反而最没有什么意思。的确很没有意思,这不足以赎回我对王强、洛秋燕,还有慕小恋的亏欠。我永远没办法弥补这些亏欠。
要说最惊心动魄的,可能还得是发生在我返校之后48分钟所发生的事。
“女王……大人……请你……去死吧。”
失踪的喻婉婷回到了宿舍,手中的匕首,寒芒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