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仅仅只传入特蕾娅耳中,却让特蕾娅神色骤变。
餐厅内,顾客依旧熙攘。
迎着弗林特的眼神,特蕾娅浑身一怔,手不禁往身侧一靠,向着兜里的手枪摸去。她撤出半步,心中生出警惕之意,谨慎地与弗林特对视着。
而后,特蕾娅含着笑,佯作平静,却又不免语无伦次,慌乱道:
“啊……嘿嘿,枪么……只是随身携带护身而已……仅此而已。”
然而,她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
弗林特偏着头,嘴角勾出一抹邪笑,用手挑着上翘的胡须,戏谑道:
“就连‘女神之泪’不足以防身么?”
霎时,特蕾娅表情倏然顿住,右手悬停在腰前,浑身寒毛直竖。
没错……这家伙会慧眼术。
可是,自己遗漏了这一点。
也正因如此,弗林特便察觉到了她衣兜中的手枪。自一开始,他便对自己提高了警戒心。
“该死的……”
特蕾娅轻锤脑门,低吟道。
弗林特脸上的笑容更甚。
他微仰脑袋,眼角微颤,用深不可测的目光打量着特蕾娅,轻笑道:
“你言语、眼神倒是蛮真诚的。不过嘛……既然已经带了配枪,自然是没安好心的。”
而后,弗林特眼神倏然冰冷。
特蕾娅五指紧攥成拳,手心略微发汗。在被识破后,她的内心警铃大作,瞳孔瞬间缩至针孔般大小,一时无言应对。
的确如此。
受到艾希所言的影响,让特蕾娅提起了警戒之心。在面对弗林特时,她也难免留有一手。
可只奈何,弗林特所擅长的慧眼书,已然被她忘记了。
所以……此刻,应当掏枪应对?
特蕾娅神情紧绷,四肢僵直不动,右手也直直伸向了衣兜。
不行,这里绝对不行!
于是,特蕾娅和弗林特就这样僵持着,伫立不动,周身的空气也仿佛粘滞如凝胶,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沉默良久。
对峙的最后,以弗林特满含善意的浅笑收尾。
“嗨呀……我本意并非如此。特蕾娅小姐,想必你对我心有疑虑。不过我清楚,你不是冲动而上头的人,对吧?”
说话时,弗林特从身侧取出一个杯子,不紧不慢地冲兑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旋即送到了特蕾娅的面前。
他在向特蕾娅示好。
迟疑几秒,特蕾娅撇了撇嘴,随即便接过他传来的咖啡,小抿一口,便绕到餐桌的一侧,与弗林特相对而坐。
而后,她将咖啡杯置于一侧,偏着脑袋,用手撑着头,缓缓道:
“的确……我有在质疑你。”
“质疑我什么呢?”
弗林特胡须微微上挑,神情平静,却又透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气。
特蕾娅沉下脑袋,轻声道:
“毕竟嘛……我最近在调查娜拉失踪的案件,所以……”
“所以说,认为我是主谋?”
弗林特双手叠在头下,脑袋一沉,旋即耷拉在其上,面带浅笑,直率而果断地抢先说道。
特蕾娅神情一滞,旋即点了点头。
到最后,还是全部都招了啊……
见自己动机已然被猜了个光,特蕾娅不再掩饰,旋即将左轮手枪从怀中掏出,搁在距离她不远的桌面,将手盖于枪上。
她波澜不惊地说道:
“其实,我在‘某些人’的协助下,得知让娜拉失踪的人的部分信息,自然而然也展开了进一步的调查,而后……”
特蕾娅语调微顿,接着说道:
“……在学校的一次交锋中,我的神迹被那个人所察觉。直至这时,我也才萌生出向你求教无声息神迹的想法。”
说完,特蕾娅身子后倾,靠在座椅后背上,目光直直地与弗林特对视。
然而,弗林特的眼珠陡然一转。
他神情复杂,眉头紧蹙,在几番打量后,目光迅速落至特蕾娅身前,置于桌面的左轮手枪上。
而后,弗林特缓缓道:
“你说的‘某些人’,究竟是谁?”
特蕾娅顿时讶然失语。
见她不作声,弗林特立刻气焰大涨,身子往前一倾,脸直直往她跟前靠了靠,用犀利的语气说道:
“这把枪属于希诺特财团,对吧?”
很显然,弗林特早已对菲妮丝所处的阵营有所了解,甚至已然熟稔于心,以至于能辨认出这把枪的归属。
即便是特蕾娅,对希诺特财团也鲜有多少认知。
而这让特蕾娅无比惊讶。
她双目瞪圆,支支吾吾地说:
“啊……是这样、没错……看样子,弗林特也认识希诺特财团?”
弗林特双眼一合,淡淡一笑,抱着双臂,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是必然。实际上,我是他们的老客户哟。”
“诶?难不成……”
“保密。”
言尽于此。
果断而从容地,弗林特双眼重新睁开,回绝了特蕾娅困惑。
特蕾娅神情一怔。
尽管她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可是特蕾娅也深知,在其中也有她本不能,也不愿知道事实与真相。
毕竟,弗林特也曾与这个少女、与这具身体有过一面之缘。
此刻,他内心又是何种想法呢?
特蕾娅紧盯着弗林特的眼睛,祈求能对他的内心略知一二。可弗林特却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老练与成熟,眼眸之中尽是冷静与锐利。
索性,特蕾娅不再纠结。
她脑袋低垂,撇了撇嘴,而后用无比恳切,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
“弗林特先生啊,看在娜拉这个姑娘的份上,能否助我一臂之力,授予我施展无声息神迹之术?”
闻言,弗林特抬起脑袋,严肃而认真地说道:
“首先,那不叫‘无声息神迹’。”
“咦?那究竟是……”
“其次,倘若要让我向你伸出援手,且请告诉我发生过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弗林特言语切厉而直率,双眉向额心一倾,全然没有先前那般戏谑与促狭之意。
特蕾娅眼神微滞,而后轻轻颔首,挤出一抹淡笑,轻声道:
“我想……或许该从这儿开始讲……”
于是,她便从自菲妮丝向自己下达“主线任务”起,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一一讲给了弗林特。他时而举目凝视,时而垂头沉思,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
片刻后,
“你是说,在圣安德茜学校中,混进了一个天狼星的成员?”
弗林特皱了皱眉,说道。
特蕾娅点了点头,面露苦涩,淡然自若地说道:
“毕竟嘛,这可是通过占卜术获知的情报。对于这一点,应当没什么可辩驳的吧?”
可哪知,弗林特不经意间目光垂落而下,流露出一丝质疑,轻声道:
“说不准……占卜术这东西,万万不可过于依赖。”
“嗯?这究竟该怎么讲?”
特蕾娅小脸一皱,困惑地问道。
弗林特沉吟片刻,细细思索了几秒,仿佛有所踌躇与纠结,而后说道:
“或许你也知道……占卜术并非是外人想象的那般神秘莫测,实际上它就是一台精妙绝伦的仪器、一个十分出色的推理系统……”
“既然如此,那不该更加可靠吗?”
然而,弗林特却摇了摇头:
“倘若,你给予它的信息,是错误的呢?”
“错误的么……”
特蕾娅仰起脑袋,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中。在脑海中,菲妮丝所指出的标签一一在特蕾娅脑海中闪过。
身份天狼星、敌视教会、与血族有羁绊、张贴过匿名检举信……
很多信息,已经记不清了。
无奈之下,特蕾娅晃了晃脑袋,瘪了瘪嘴,满含不解地盯着弗林特,执拗地说:
“可是我还是总觉得……这些信息的是非,还有什么辩驳余地呢?!”
弗林特指了指脑袋,含着笑,说:
“并非如此。不要‘你觉得’,而要‘实际上’。或许,推测与现实的偏差,就存在于你思维的误区中。”
他的言语更加琢磨不透了。
特蕾娅微愣几秒,眉心紧锁,意识到思索不成,旋即耸了耸肩,说道:
“难不成,你知道……”
“经验之谈。”
“嘁~”
特蕾娅嘴角一撇,面露不屑,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弗林特。而弗林特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仿佛对刚才的捉弄十分满意。
僵持了许久,特蕾娅缓缓道:
“本以为……你这样洞察力不俗的人,或许还能有什么高见。现在看来,也怕是一个庸人了。”
“居然被这么评价么?实在遗憾。”
弗林特佯作沮丧,嘴角下坠,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
可是,特蕾娅不愿放弃。
无论如何,就在今天,她定将试出这个糟老头子的深浅长短不可。
于是,她眉头一挑,转而嘴角勾出一丝冷笑,用挑衅的语气说道:
“所以,‘无声息神迹’应当叫什么?”
闻此,弗林特脸上的愁态逐渐化开,露出一副随性而温和的噙笑,从座位上站起身,轻声道:
“潜迹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