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带着血族印记特有的阴冷与甜腻，却又混杂着瑟琳娜独有的、雏鸟般的无助与恐惧。情绪洪流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林澈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
“父……父亲大人……救救我……”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和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正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折磨。
“母亲……她……她在转化我……用初拥仪式……我不想要……我不想变成真正的血族……我只想……只想留在您身边……”
初拥仪式！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虽不完全了解血族的秘辛，但也知道“初拥”意味着什么——那是将凡人或其他种族转化为血族的核心仪式，涉及灵魂与血液的根本转变。
一旦完成，瑟琳娜将彻底成为血族的一员，与伊丽莎白女王的联系将深入骨髓，甚至可能……斩断或扭曲她与自己之间那份源自灵魂本源的羁绊？
更可怕的是，这求救信号是通过血族女王留下的印记传来的！
这意味着什么？是伊丽莎白故意让他听到，以此试探或折磨？
还是瑟琳娜在极端痛苦和反抗中，无意间触动了印记的某种功能？
无论哪种可能，情况都极其危急。
“瑟琳娜！”林澈在心中急切地呼唤，试图通过那微弱的灵魂链接回应，“你能听到吗？你现在在哪里？具体什么情况？”
没有直接回应。只有一阵更加剧烈的情绪波动传来——恐惧、抗拒、对某种冰冷力量的挣扎，以及……对林澈深深的、近乎绝望的依赖。
链接随即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干扰或压制，最终只剩下微弱的、持续不断的痛苦呜咽感，萦绕在林澈的感知边缘。
林澈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引起一阵咳嗽。他捂住额头，那里血族印记的位置正传来阵阵灼痛，与瑟琳娜的痛苦隐隐共鸣。
“警告：检测到主体灵魂波动异常剧烈。心率飙升，肾上腺素水平超标。血族印记活性指数上升300%。”
艾拉冰冷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从低功耗监测模式中苏醒，手中的水晶板正发出刺眼的红光，数据流疯狂滚动。“发生何事？”
另一边，克劳迪娅也瞬间惊醒，龙族的警觉性让她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着半清醒状态。
她一个翻身跃起，暗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警惕地扫视四周：“有敌人？还是那个老蝙蝠又搞鬼了？”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林澈苍白的脸上和紧捂额头的手上。
“不是攻击……”林澈喘着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
他知道瞒不过去，艾拉的监测无孔不入，而且这件事很可能需要她们的帮助。“是瑟琳娜……她通过血族印记向我求救。”
“瑟琳娜？”克劳迪娅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那个胆小鬼？她怎么了？”
艾拉的水晶板光芒闪烁：“正在分析异常波动模式……匹配到求救型灵魂通讯特征，来源指向：血族公主瑟琳娜。通讯内容加密，但情绪频谱分析显示：极度恐惧、痛苦、抗拒。关联事件可能性最高为：强制转化仪式。”
“强制转化？”克劳迪娅的尾巴猛地绷直，“那个老蝙蝠要强行把她变成真正的吸血鬼？她不是那老蝙蝠自己弄出来的‘女儿’吗？怎么还来这套？”
“数据不足，无法判断血族女王伊丽莎白的完整意图。”
艾拉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但根据血族社会行为模型，对拥有独立意志的‘子嗣’进行强制初拥，通常是为了加强控制、抹除叛逆倾向，或进行某种深层次的灵魂绑定。此举可能对瑟琳娜公主的独立人格与现有灵魂链接构成不可逆影响。”
“那还等什么！”克劳迪娅急道，一把抓住林澈的手臂，“我们去救她！不能让她被那个老蝙蝠得逞！”
“逻辑冲突。”
艾拉立刻反驳，“第一，我们目前身处精灵之森，受《三方协议》及精灵女王陛下监管，未经许可擅自离开，违反契约。第二，目标地点为血族核心领地永夜王庭，闯入风险极高。第三，以主体当前状态及我方战力，成功实施救援行动的概率低于7.4%，且极大概率引发精灵女王与血族女王的直接冲突，后果不可控。”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胆小鬼被变成真正的怪物吗？！”
克劳迪娅低吼，金色竖瞳里燃烧着怒火，“她虽然讨厌，但……但她也是因为他才出现的！”她指了指林澈，“而且，她要是真被完全转化，那个老蝙蝠对他的控制会不会更强？”
这句话点醒了林澈。瑟琳娜不仅是与他有深刻灵魂链接的“女儿”，更是一个重要的变量。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血族女王绝对控制的一种潜在制衡。如果她被彻底转化，成为伊丽莎白完全掌控的傀儡，那么血族女王对他的影响力可能会大幅增强，平衡将被打破。
“艾拉，”林澈看向精灵公主，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艾尔薇拉陛下的情况下，暂时屏蔽或干扰这个印记的通讯？至少让我能尝试联系瑟琳娜，获取更多信息？”
艾拉沉默了片刻，眼中数据流飞速闪烁：“方案存在。利用龙心锻体晶被封印后残留的、与血族印记产生微弱共鸣的能量场，结合我的监测设备进行定向频率干扰，有可能暂时削弱印记的通讯功能，并为你反向建立一条不稳定的、低带宽的灵魂通讯通道。但此举存在风险：可能加剧印记与锻体晶能量的未知交互；可能被血族女王察觉；操作需在极近范围内进行，且成功率仅为41.2%。”
“41.2%也比没有强！”克劳迪娅立刻道，“干了！需要我做什么？”
“你需要提供稳定的龙族能量输出，以维持干扰场的强度，并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因能量波动引来的精灵守卫。”艾拉快速部署，“我会进行精密操作。主体，请集中精神，尝试通过我建立的通道与瑟琳娜公主联系，但务必简短，避免暴露我们的意图和位置。”
三人迅速达成共识。这是她们第一次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拯救瑟琳娜，也是维护林澈身边的微妙平衡——而暂时放下分歧，尝试合作。
艾拉从她的储物空间中取出几个小巧的、刻满符文的银色圆盘，迅速在房间内布置成一个复杂的能量引导阵列。
克劳迪娅则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按，暗金色的龙族能量缓缓注入阵列的核心节点。
林澈将封印状态的龙心锻体晶握在手中，感受着其中被压抑的炽热能量。
“开始。”艾拉低声道，手指在水晶板上快速滑动。
翠绿与暗金交织的光芒从阵列中升起，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将三人笼罩其中。
光罩微微波动，隔绝了内部的大部分能量气息。同时，林澈感到眉心的血族印记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干扰。
“通道建立中……稳定性30%……45%……主体，尝试呼唤！”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
林澈闭上眼，全力凝聚心神，顺着那被强行开辟出的、极其脆弱的灵魂链接，向另一端发出呼唤：“瑟琳娜！是我！你能听到吗？告诉我你的具体情况！位置！仪式进行到哪一步了？”
短暂的、充满杂音的沉默后，瑟琳娜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但充满了痛苦和断断续续：
“父……父亲……是您吗？我……我在永夜王庭深处……‘猩红圣所’……母亲她……她用‘永恒之血’和‘暗月仪式’……我的身体……好冷……灵魂像在被撕裂……我不想忘记……不想忘记您……”
猩红圣所！永恒之血！暗月仪式！
即使不了解细节，这些名词也足以说明仪式的等级和危险性。
“坚持住，瑟琳娜！”林澈在心中疾呼，“抗拒她！想着我！想着我们之间的联系！不要放弃自己的意志！”
“我……我在努力……但母亲的力量……好强……她在我脑海里说话……要我接受……成为真正的夜之眷属……继承她的力量与永恒……”
瑟琳娜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仿佛随时会断开，“父亲……如果我……如果我变了……不再是我……您还会……”
链接剧烈波动，杂音陡增。
“警告！通道受到强力干扰！血族女王可能已察觉！”艾拉急促的声音传来，“必须立刻断开！”
“瑟琳娜！”林澈最后喊了一声。
“……等我……”瑟琳娜的声音细若游丝，随即链接彻底中断。
光罩破碎，艾拉布置的阵列圆盘瞬间黯淡，其中两个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克劳迪娅闷哼一声，收回能量，脸色有些发白。林澈则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灵魂仿佛被抽空了一块，血族印记的灼痛感更加明显。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通讯中断。持续时间：12.3秒。获取关键信息：地点-猩红圣所；仪式核心-永恒之血与暗月仪式；目标状态-灵魂层面抵抗，但处于下风。”
艾拉快速总结，脸色凝重，“血族女王伊丽莎白已察觉异常干扰，但尚未锁定具体来源。预计安全窗口期：不超过6小时。”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克劳迪娅看向林澈，眼中满是焦急，“直接杀去永夜王庭？”
“那是自杀。”林澈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修仙千年的阅历让他深知，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既能救出瑟琳娜，又不至于让我们全军覆没，甚至引发世界大战的计划。”
他看向艾拉：“艾尔薇拉陛下那边……能瞒过去吗？我们刚才的能量波动。”
“我已启用备用干扰模块，模拟了主体因血族印记不稳定而产生的正常能量逸散假象。只要不进行二次深度扫描，瞒过母亲的概率为78.5%。”艾拉回答，“但长时间离境无法隐瞒。”
“我们不需要长时间离境。”林澈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短暂离开精灵之森，并且最好能获得某种……‘官方许可’，或者至少是默许。”
克劳迪娅和艾拉都看向他。
“克劳迪娅，”林澈看向小龙女，“你说过，龙崖有快速往返某些地方的秘密传送阵，对吧？尤其是与一些‘中立’或‘混乱’区域相连的。”
克劳迪娅眼睛一亮：“有！龙崖有几个古老的单向传送阵，是母亲以前用来……呃，收集宝藏和‘拜访’邻居用的。其中一个好像通往‘幽影裂谷’附近，那里是三不管地带，离永夜王庭的边境不算太远！但那个传送阵很久没用了，而且启动需要母亲的血脉气息或者大量龙族能量……”
“血脉气息你有，能量我们可以想办法。”林澈转向艾拉，“艾拉，永恒之庭的宝库或者能量池，有没有可能‘借’一点高纯度能量结晶？最好是那种不易追踪属性的。”
艾拉眼中数据流闪烁：“永恒之庭第三储藏室，存有‘无属性星界晶尘’，通常用于跨位面通讯法阵的应急能源。其能量特征高度纯净，难以溯源。以我的权限，可以申请研究用途的少量支取，但需报备。如果以‘测试龙心锻体晶与主体能量适配性，需高纯度环境’为由申请，通过概率为65.2%。但数量有限，仅够短途传送及短暂行动。”
“足够了。”林澈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一个‘调虎离山’或者制造混乱的机会，让永夜王庭的注意力暂时从猩红圣所移开。艾拉，你能模拟出某种……嗯，比如‘腐化能量’在永夜王庭外围爆发的假信号吗？不需要真的造成伤害，只要足够逼真，能吸引高阶血族的注意力就行。”
艾拉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计算：“可以。利用我之前采集的、来自你体内已被净化的微量腐化气息样本，结合精灵幻象法术与能量投射技术，可以在永夜王庭边境制造一次持续约15分钟的‘小型腐化事件’假象。但此举风险极高，一旦被血族高阶法师看穿，或引来血族女王本人关注，我们将暴露。”
“所以我们动作要快。”林澈目光扫过两位公主，“计划分三步：第一，我和克劳迪娅通过龙崖传送阵前往幽影裂谷，然后潜入永夜王庭边境。第二，艾拉你留在永恒之庭，负责制造假信号吸引注意，并随时准备接应或向艾尔薇拉陛下‘解释’——如果必要的话。第三，我和克劳迪娅潜入猩红圣所，利用瑟琳娜与我们之间的灵魂链接定位，尝试中断或干扰仪式，然后带她离开。”
“你疯了？”克劳迪娅瞪大眼睛，“就我们两个？潜入血族老巢的核心圣所？你知道那里有多少老怪物吗？”
“不是硬闯。”林澈摇头，“我们依靠的是‘意外性’和‘速度’。血族女王此刻注意力应该在仪式和瑟琳娜身上，外围被假信号吸引，内部守卫或许会因‘自家后院起火’而出现短暂混乱。更重要的是……”
他摸了摸眉心仍在隐隐作痛的印记：“这个印记，现在是个麻烦，但也许也能成为一把钥匙。它让我和瑟琳娜的灵魂有联系，也可能……让我对血族的部分结界或禁制，产生微弱的亲和或干扰。当然，这很冒险。”
艾拉再次沉默计算，然后抬头：“综合评估：计划成功率：19.7%。主体死亡或被捕概率：58.3%。引发精灵-血族直接冲突概率：41.8%。救出瑟琳娜公主并安全返回概率：11.2%。”
她看向林澈，“逻辑上，不建议执行。情感与战略层面……存在必要性。”
“成功率低也得试试！”克劳迪娅咬牙，“总不能看着那个胆小鬼被弄成傀儡！而且，要是她真被完全控制，以后老蝙蝠用她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林澈点头：“艾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不仅是技术上的，还有，如果失败，你需要想办法保全自己，并把责任尽可能推给我和克劳迪娅，说是我们胁迫或欺骗了你。”
艾拉碧绿的眼眸凝视着林澈，数据流在眼底缓缓平息，第一次，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我的核心指令之一，是确保主体生存与状态最优。此行动与该指令存在冲突。但瑟琳娜公主的存在，是维持当前三方平衡的重要变量。其被完全控制，将导致平衡向血族倾斜，长期来看，不利于主体安全。因此，干预具有必要性。我会执行我的部分。”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根据我对母亲行为模式的模拟，如果事情败露，她更可能将此次行动定性为‘公主们的擅自冒险与主体的不理智决策’，并进行内部惩戒，而非立即升级为种族冲突。前提是，我们不能被当场抓获，且不能对血族核心利益造成永久性损害。”
这几乎是艾拉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支持与风险分析了。
“好。”林澈下定决心，“我们各自准备。艾拉，你去申请晶尘并准备幻象法术。克劳迪娅，回忆传送阵的具体位置和启动方法。我需要尝试主动沟通一下血族印记，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弱点或利用方式，哪怕只是细微的感应。”
他看向窗外永恒之庭永恒的夜空，那里星光璀璨，宁静祥和。但在这宁静之下，一场危机正在永夜王庭深处发酵，而他，即将带领两位公主，踏上一场成功率不足两成的冒险。
“行动时间，定在明天傍晚，精灵女王例行巡查永恒之庭外围结界的时候。那是她注意力相对分散的窗口期。”林澈最后说道，“愿我们好运。”
克劳迪娅重重握拳，龙尾不安地拍打地面。艾拉默默点头，开始收拾仪器。林澈则盘膝坐下，忍着灵魂的不适，开始尝试主动接触那枚灼热的血族印记，探寻那一丝可能存在的、通往瑟琳娜的生机。
第一次越界行动，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