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陆徽背着那个熟悉的深灰色大双肩包，拖着大行李箱站在检票口前，感觉喉咙里堵了得慌。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陆徽转过身，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再送你也进不去了。”

诸葛洛没说话，只是盯着他那件薄夹克。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路上小心”，或者“到了发个消息”，又或者更任性一点的“要不别走了”。

但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她只是点了点头，白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

周围有人认出诸葛洛，有人偷偷拍照。

估计晚上微博之类的站点又会传第一个TS娘出现在哪里哪里的消息。

站台广播开始催促乘客检票，冰冷的电子音一遍遍重复着车次信息。

“工作室那边别太拼了。直播也好，游戏进度也好，一步一步来。身体要紧。”

“知道知道，啰嗦。

“你赶紧的吧，别误了车。”诸葛洛皱了下鼻子。

陆徽深深看了她一眼。

“走了。”他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抬手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然后对她挥了挥，转身刷了身份证，身影很快消失在闸机后面的人流里。

诸葛洛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随着他高大的背影，看着他穿过通道，走上站台，直到彻底看不见了。

周围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的、送别的、打着电话的，声音嘈杂，但她觉得特别安静，好像被罩在一个玻璃罩子里。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陆徽在杭城买了大平层，事业也在那儿扎了根。

他那套房子，是他筚路蓝缕打拼来的。

自己这个小破工作室房子还是租的，甚至还一堆烂摊子，以及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凭什么让人家一直耗在津门陪自己？

那次来看望自己顺便照顾一段时间，这次又来帮忙展会，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

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能逮着他薅。

可明白归明白，那股说不出的憋闷，还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心里空落落的。

又在原地杵了一会儿，诸葛洛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往地铁站走。

回去的地铁上，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头靠着冰冷的金属扶手，脑子里乱糟糟的。

记忆里一会儿是陆徽帮她卷烤鸭的样子，一会儿是他调试摄像机时的侧脸，一会儿又是他抱着那盒战锤模型塞到自己怀里的场景。

心里那点想法，像墨水滴进水里，一点点洇开。

回到工作室，关上门，屋子里的寂静瞬间放大了。

老白今天没过来，整个空间就剩下她一个。

之前陆徽在的时候，总觉得地方小，挤得慌。

现在人走了，又觉得这屋子空荡荡的，大得有点吓人。

诸葛洛甩掉脚上的鞋，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啪嗒啪嗒走到客厅角落，那里堆着几个还没完全收拾好的纸箱，上面贴着“勇者物语展会物料”的标签。

她目光扫过，最终落在桌上那个方方正正的硬纸盒上。

是陆徽送的那盒战锤棋子，“兽人军阀”起始包。

崭新的包装盒上，印着狰狞的兽人战将和他那群张牙舞爪的小子。

“妈的，烦死了。”诸葛洛低声骂了一句。

她一屁股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把那盒沉甸甸的模型拖到自己面前。

拆开外层那层薄薄的塑料保护膜，掀开硬纸盒盖。

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塑料板件，被小心地固定在塑料框架里。

绿皮兽人们粗糙的装甲、巨大的武器、狂野的表情，都以未涂装的素白塑料形态躺在那里。

还有几个体型更大的独立模型，大概是高分单位。

诸葛洛拿起一块板件，凑近了看。细节比她之前在展示柜里看到的还要丰富，小小的铆钉、粗糙的焊接缝、歪斜的装甲板，把兽人那种“俺寻思能行”的糙劲儿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凸起的线条，冰凉光滑的触感让心里那股烦躁稍微平复了一些。

“行吧，就当找点事做。”她自言自语。

以前还是“老洛”的时候，对着这些微缩模型能研究半天，琢磨配色，幻想战局。

后来忙着做游戏，囊中羞涩，看得多买得少。

现在这盒东西就在手里，还是陆徽送的。想起他当时在书店，看她扒着玻璃柜走不动道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下的样子，诸葛洛嘴角不自觉往上扯了扯。

光有模型不行。

涂装工具她手头一点都没有，以前那套大学毕业后直接寄回家了。

现在……诸葛洛瞥了一眼桌上亮着的电脑屏幕，直播后台的收益数字虽然没前几天爆炸，但也算稳定。

“买！”

她打开电脑，点开常用的购物网站。

在搜索框里输入“战锤涂装工具套装”。

“靠，这么多讲究……”诸葛洛小声嘀咕。她耐着性子，点开几个销量高、评价好的链接仔细看。

“尼龙笔……动物毛画笔……

“水性漆……珐琅漆……渍洗液……干扫……”

看了半天，感觉头有点大。

她干脆找了个看起来最顺眼的工具套装，里面包含了基础尺寸的几支笔、一套常用的基础色水性漆（红黄蓝绿黑白金属色等）、一瓶底漆喷罐、一瓶保护漆喷罐、一个塑料调色盘、一个洗笔筒。

价格适中，评论里都说对新手很友好，省心。

再买个价格小四位数的喷笔和气泵，然后……

空气循环系统该怎么弄？先放露台做吧。

诸葛洛没怎么犹豫，直接加入购物车，又顺手选了个能装下所有东西的便携式工具箱一起下单。

付款的时候，看着支付宝里减少的数字，心里竟然没多少波澜。

唉，暴富使人堕落。

搞定这一切，她长长吐了口气。

目光又落回桌上散开的模型板件上，那股低落的情绪似乎被拆模和网购带来的细微兴奋冲淡了一点点。

她拿起剪钳，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剪下一个举着砍刀的小子。

“咔哒。”一声轻响，小小的塑料件被成功分离下来。

她捏着这个呲着獠牙的绿皮小怪物，放在掌心看了看。

粗糙的细节在灯光下清晰可见，等着被赋予色彩和生命。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诸葛洛开始专注地把其他小兵一个个从板件上剪下来。

剪钳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动作不算快，甚至有点笨拙，生怕把细小的零件弄坏了。

剪下来的零件在桌面上慢慢堆起一小堆。

她拿起那个兽人军阀的大模型板件，这个大家伙细节更多，气势更足。

诸葛洛比划着，想象着它涂装完成后的样子。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手上也没停。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桌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

诸葛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看着桌上那堆等待被涂装的白色塑料小人。

快递得等两天。

她心里盘算着，等工具到了，晚上不直播的时候，就窝在这里慢慢涂。

或者也可以开播涂装？美少女战锤主播，似乎有搞头。

这感觉不错。

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啧，该弄点吃的了。”

诸葛洛站起身，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走向厨房的小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