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心头微惊，一步上前，俯身探向少女鼻息。

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在他印象里，无论第一世杀气腾腾提剑追杀他的癫婆，还是第二世纯善如菩萨一样的天真仙子，江漓都不曾露出过这样脆弱的一面。

此刻的江漓，斜倚在断树旁，素白衣襟染着斑驳血迹。

长睫低垂，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楚阳怔了片刻。

这位总是绷着脸的剑阁仙子，到底也和他一样是血肉之躯，不是什么长在冰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莲花。

看看晕倒在地的江漓，再看看不远处血肉模糊的云破天。

楚阳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云破天身死，云海宗必然会有动作，或许顷刻间就会搜索过来。

“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楚阳提起最后的灵力，脚下遁光升腾，就要转身遁走。

但刚转身，他又停下了。

回头看向少女晕倒在地的柔弱模样，楚阳握紧拳头，纠结了两秒。

“算我上一世骗你的报应了！”

最终，楚阳还是没能硬下心肠独自逃跑，他皱着眉头自语了一声。

把江漓小心抱起，楚阳足底猛地一踏，身如火光，眨眼间消失不见。

江漓的身子，比楚阳想象中要轻。

隔着衣料，他指尖也能触到江漓肌肤上的冰冷温度。

以及，少女因痛苦而产生的细碎颤抖。

一路屏息凝神逃出很远，直到秘境外围，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坡上，楚阳才停了下来，带着江漓，找了个山洞钻了进去。

楚阳观察过了，这山洞入口隐蔽，内有浅泉，还算干净，正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把江漓放在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他灵力也几乎枯竭。

赶紧吞了颗丹药，楚阳盘膝而坐，先行压制自己伤势。

一连三个时辰过去，天色暗了下来。

楚阳停住疗伤，起身看向江漓。

“江仙子？”

低低唤了一声，江漓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而且，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更虚弱了。

见状，楚阳微微皱眉，靠上近前。

一个人在魔道里做散修，自是不易，楚阳因此也学了些医术。

他探指捏住江漓纤细的手腕，凝目感应了片刻。

“丹田气海震荡，经脉灵气逆冲，如此紊乱……是本命法剑破碎的反噬？”

探清了江漓的伤势，楚阳眉头皱得更紧了。

如此严重的内伤，若不及时疏导固本，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基受损。

若是任由江漓丹田和经脉里的灵气再这样紊乱下去，就是香消玉殒，也说不定。

“剑修还是太极端了，如此高攻低防，怎么能承受得住修道路上的风霜雪雨呢。”

楚阳一边喃喃感慨，一边脱下外衣，交叠起来，平整地垫到江漓身下，为她隔绝石头上的凉意。

随后，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扁长木匣。

揭开，里头整整齐齐排着十余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医者无忌，得罪了。”

楚阳低语一声，朝着江漓腰侧的衣带伸出手。

他要施针调理江漓的丹田气海，还需要在附近几处大穴下针，隔着衣服，实在难以下准。

然而，楚阳的指尖，刚刚触及到少女的素白衣边……

“魔修小鬼，你要干什么？”

江漓突然睁开眼睛。

她眸中还带着未散的昏沉，但警惕本能，已然炸开。

江漓的右手，习惯性的召唤法剑，却握了个空。

闷哼一声，她刚刚支撑起来一半的身子，又软倒下去。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江漓身体难以动弹，一双星眸却紧盯着楚阳。

一醒来就看到楚阳已经脱掉外套，还想解自己的衣服，这让江漓不由得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这个该死的魔修小鬼，终于压抑不住他天生的邪恶，要趁人之危对我行不轨恶事么？

见她这幅炸毛似的样子，楚阳动作顿住，神色平静地举起放在手旁的针匣：

“替你疗伤。”

视线掠过打开的针匣，看了眼里面成排的银针。江漓的目光，又落回楚阳脸上。

她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樱唇，此刻抿得更加苍白。

迅速以内视之法，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丹田处阵阵疼痛，让江漓知道，楚阳并没骗她。

现在的她，的确紧需治疗。

“不用。”

江漓咬着唇说，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泛着晶莹光泽的丹药，仰头服下。

“我乃剑阁弟子，岂能没有疗伤手段？”江漓的语气，恢复了先前的清冷。

楚阳点点头，也不多言，只将银针收回匣中：“既如此，是在下多事了。”

他起身到附近拨弄了一些枯枝，掌心灵力一吐，生起篝火。

洞内一时只剩柴火噼啪轻响。

片刻后。

“咳……”

江漓忽然低咳一声，手掌捂向丹田。

之前服用的丹药，的确是从剑阁带出的珍贵秘药。

但先前一战中，她为了杀死云破天，本命法剑破碎，反噬而生的内伤，过于严重了。

仅仅一枚丹药，无异于杯水车薪。

江漓闭目凝神，尝试着引导紊乱的灵力，但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成功。

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江漓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

她睁开眼，看向篝火旁的楚阳。

火光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线，他正望着洞口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江漓动了动嘴唇，心中纠结。

有轮回珏在，她固然能重开。

可谁也不知道，轮回珏究竟能用多少次。

万一有次数限制呢？

再者，堂堂轮回者，手握重开外挂，总不能每一世，都活不过三天就横死吧？

那也太路边了。

江漓忍痛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别扭。

她暗暗说服自己，我辈修士，求的是长生久视，是与天地同寿。

些许肌肤之亲，男女之防，跟大道相比，不过是浮云琐事罢了。

“小鬼……”

江漓启唇，轻轻唤了一声。

虽然已经有了自我心理建设，但她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耳根还是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不，楚道友！”

改了个称呼，江漓重新唤了一声。

楚阳闻声回头。

江漓已经重新躺平。

她声音还在努力维持着平静而清冷的声调，但双眸紧闭的她，长睫已在微微颤抖。

“楚道友，你的针法，真的能替医治我体内紊乱的灵气吗？”

“银针渡气，导引归元，的确有效，但效果或许不及仙子方才所服灵丹。”楚阳如实答道。

江漓抿了抿唇。

刚才吃的那枚丹药，价格很贵，她也只舍得备了一颗。

权衡了瞬息，江漓再次开口：“如此，就请道友为我施针吧。”

“若真有效，江漓必有重谢！”

楚阳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副自我牺牲似的凛然神情，心头莫名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清的异样。

听到楚阳脚步声靠近，江漓身体也跟着绷紧。

但她还是没有再废话，而是主动伸手，拉开了碍事的外衣。

直到听见针匣打开的声音，江漓才娇躯一颤，忍不住说：

“你……你弄轻一点，我不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