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30日.周一.上午
暮亥穿好校服,准备好上学的准备,刚上完夜班不久的母亲还在睡觉。
打开柜子,再次确认了一眼那个红色夹克。
那并不是自己的衣服,是一位一年级的女孩给她的。
时间是什么时候,地点又是在哪里,而那个女孩又是谁,她不得而知。
那时发生的事她完全不记得,除了……这件衣服。
早高峰的公交车拥挤而沉闷。暮亥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书包抱在怀里,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车辆停靠下一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挤了上来——是那个高中一年级的男孩,余希汀。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暮亥旁边的空位,便走了过来坐下。
暮亥不想打听对方为什么会在这一站才上车。
“早上好,暮亥学姐。”余希汀像往常一样打了个招呼,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但眼神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些闪烁。
“早上好。”暮亥点了点头,回应简短而平淡。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余希汀有些突兀地再次开口,语气带着试探性的含糊:“那个……暮亥学姐,最近……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问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暮亥微微蹙眉,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关心不似作伪,但那份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她感到一丝不适。
是听说了学校里那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吗?还是……
“我没事。”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跟往常一样。”
她的语气疏离而肯定,直接将任何深入交谈的可能性切断。
余希汀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抗拒,摸了摸鼻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各自沉默,只有公交车引擎的轰鸣和报站声在空气中回荡。
在学校门口与余希汀道别后,暮亥独自走向教学楼。
清晨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她却感觉自己像走在一条无形的隔离带中。
就在她即将走到教室门口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那个姓江的女纪检部部长。她抱着手臂,下巴微抬,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纪检部制服的女生,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绷。
“暮亥,”江部长开口,声音不算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学生放缓脚步,“听说,你最近又和张明(她男友的名字)走得很近?”
暮亥停下脚步,平静地回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收作业的时候说过两句话。怎么,纪检部现在连这个都要管了?”
江部长的脸色沉了沉:“我希望你能在班里尽可能离他远点,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若是平时,暮亥或许会选择无视,径直离开。但今天,或许是连日的梦境扰乱了心绪,或许是那件红色夹克带来的烦躁感仍未散去,一股莫名的火气顶了上来。
她看着对方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低声碎念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我倒是挺喜欢他跟我说的那些小情话,他没跟你说过吗?”
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江部长的怒气。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暮亥面前,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你再说一遍?!”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看热闹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部长,我们该查下一个班了……”旁边的组员想阻拦一下。
然而,江部长到底还顾忌着身份和场合,她死死盯着暮亥看了几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没有做出更过激的举动。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很好。暮亥,我们……放学后再说。”
说完,她狠狠瞪了暮亥一眼,带着两个跟班,转身走进了人群。
暮亥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
数学课上。
[这种人凭什么存在]
[为什么该存在的人却不在这里]
“欸?!”
暮亥突然惊醒。
“那个,暮亥?”老师扶了扶眼镜询问正在愣神的暮亥。
“在!”
“你没事吧,看起来不舒服?”
“没事……”
“那好,这一题你来回答一下……”
暮亥站起身回答问题,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某个并不存在的女孩。
“下课。”
[朋友?我明明没有朋友来的。]
[是幻想朋友吗?哈哈……我才不会到这种精神病的地步吧。]
……
“等等……”
幻想的朋友?
不属于自己的红色夹克?
不对,对的,对的对的……就是那个幻想的女孩送给她的夹克,那个女孩是……她说自己是副校长的女儿?
“那个……班长……你没事吧?”
同班的女同学拍了拍暮亥的肩膀。
“那个!静晓你知不知道副校长的女儿?”
静晓对这个突然而来的问题愣了一会。
“有是有,不是说副校长十几年前出过车祸才腿瘸的吗,他的女儿就是那时候没的。”
车祸?副校长出过车祸?他有腿瘸的毛病吗?
“话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静晓嬉笑了一下说:“门外有个一年级的男生来找你,因为挺帅我才来跟你说。”
琪法拿着作业本递给了静晓。
“啊琪法你也来了,直接进高年级的班可不好啊。我丢的作业本?哦谢谢你。”静晓接过了本子。
来到门口,是余希汀来找她的。
“原来是你,又有什么事吗?”
余希汀挠了挠头
“那个怎么说呢,我妈最近下公交时丢了件衣服来着,就是咱们平时坐的那班公交……是件红色夹克,你有没有捡到过?”
“没有,这种事与其问我,不如打电话问问公交那边吧?”
琪法拿着作业本离开了教室。
“奇怪的问题,还有你,琪法,不要仗着是优等生就随便进别的班啊。”
“知道啦,我这就走!”
……
余希汀回到了自己的教室,但是从后门溜了进去。浅藤夏正假装看书,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门口。见他回来,她立刻投去询问的眼神。
“怎么样?”她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余希汀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低声回答:“她好像完全不记得那件衣服了。我问她有没有捡到红色夹克,她直接说没有,还让我去问公交公司。”
浅藤夏的眼神沉了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边缘。“果然……‘修正’的力量比想象的更强。那件夹克作为‘媒介’的存在感正在被削弱,连带相关的记忆也……”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琪法也紧跟着回到了教室。她手里拿着刚发下来的作业本,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好奇笑容,自然地加入了对话。
“你们在聊什么呀?什么红色夹克?”她走到余希汀桌旁,歪了歪头,“是希汀你丢了衣服吗?刚才去暮亥学姐班上就是问这个?”
余希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打了个哈哈:“啊,对,是我妈的一件旧外套,可能下公交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我就顺口问问暮亥学姐有没有看到。”
“这样啊,”琪法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很关切,“很重要的衣服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学生会的同学,看看失物招领处有没有?”
“不用不用,”余希汀连忙摆手,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衣服,可能就是我妈穿习惯了有点念旧。我回家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公交公司那边有没有失物招领的地方就行了,不麻烦大家了。”
他的语气尽量显得随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琪法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好吧,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说哦。”她说完,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
[故梦残象]Ⅱ
——
当日下午,夕阳如同融化的金子,透过窗户,将教室浸染在一片温暖却略显滞重的昏黄光晕中。
放学铃声响过许久,暮亥才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与最后几个还在磨蹭的同学简单道别。
她的脑袋依旧乱哄哄的,像喝了很烈的酒一样。
那个金发女孩的身影,以及与之相关的、虚假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暖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她们一起走过的放学路,一起分享的零食,一起对抗不公的瞬间……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却又与她苍白、孤独的现实记忆格格不入。
“我到底……怎么了……”她低声自语,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头痛欲裂,仿佛有某种力量正在她的大脑里激烈地争夺着地盘,一方试图巩固“现实”,另一方则拼命想要唤醒被掩埋的“真实”。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恼人的幻象驱散,背起书包,独自走出了校门。
我没有朋友,从小到大都……没有,余希汀,话说回来他什么时候跟我关系那么好的……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空旷了许多的街道上。
她沿着惯常的路线走着,心神不宁,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模糊起来。
喧嚣的车流声、归家学生的谈笑声,似乎都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就在她走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路段,准备拐向通往公交站的小巷时,异变陡生!
一辆原本停在路边的、毫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车门猛地滑开!
暮亥甚至来不及反应,一只粗壮的手臂从车内迅捷地伸出,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腻气味的化学药剂味道瞬间涌入鼻腔,让她的大脑一阵眩晕。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粗暴地拽向车内!
“唔——!”
惊恐的呜咽被死死捂住,她拼命挣扎,双腿胡乱蹬踢,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而且动作极其熟练。
她的视线迅速被黑暗笼罩,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车门迅速关闭的阴影,以及窗外那一闪而过的、冷漠的街道景象。
意识在药力的作用下迅速模糊、沉沦。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冰锥般刺穿了她混乱的思绪:
“林梳理——那个女孩叫林梳理。”
——
[故梦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