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航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从她家门出来，本来想叫个车，结果一摸兜，又一次发现手机没带。

陆航一声长叹。

出门一看晚风正好，夕阳落在西边，烧成一片漂亮的火烧云，从这里走到市区至少也需要大半个小时——但是在沐以楠家里吃了那么多的东西，走一走消食也挺不错。

意识到沐以楠一切都好，其实陆航就已经挺满足了。

之前她打电话也不接，在学校里四处打听，也没人知道沐以楠去了哪里，陆航一直都挺焦虑的——当时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情况，心说她不能变成妹子后让哪个人贩子拐大山沟里吧，一度很想报警。

要不是后来发现了楚晴的状况，猛然间意识到这些人现在算是黑户，报警甚至还有可能让她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最后也只得作罢。

但她能租房，生活目前看起来也挺不错，让陆航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记得老二家里其实管得挺严，对她的这个兴趣爱好一直不怎么支持，但物质上的支持倒是挺充裕，应该是家人之前给她在城里物色的住处吧，生活费看起来也挺富余的样子。

之前倒也偶然听她说过，家人给她在市边上租了一处房子，陆航当时一直想找这房子到底在哪，但这是沐以楠吃饭的时候偶然提及，也没说过具体的地址，依稀只记得离城区比较远。

也正是因为离学校太远，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寝室里住，说把今年住完就搬走……后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想起她那有些湿润的眼神，陆航没来由地胸腔一热，忽然略微一叹，心情莫名陷入谷底。

吃得半饱，晚风吹拂，颇为舒爽。

……

陆航挺庆幸自己遇到了寝室里的四个人。

陆航性格开朗不假，真心朋友却并不怎么多，寝室里的四个兄弟其实每一个性格都很不错，都和他能谈得来——但尤其是最近，一个问题摆上明面，陆航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

当一个很熟悉的人千娇百媚前凸后翘地在面前转来转去的时候，过去能说的话现在不能说了，过去能做的事现在不能做了，聊的东西也不一样……有一种熟悉的东西渐渐不知道要变到哪里去的感觉。

比方说，陆航以前能勾肩搭背地跟楚晴喝酒，俩人夏天喝得兴起衣服一脱，边抽边喝。

现在别说楚晴能不能脱了，她脱了陆航也不敢看啊。

大伙晚上一起吃外卖的时候，每个都下意识人模狗样衣冠楚楚的，就连最不在乎这些的楚晴，她伸个胳膊弹烟头的时候都下意识遮住短袖袖口，怕陆航一眼看进去全看光了。这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种朋友渐渐产生变化的感觉，让陆航有点无所适从。

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装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假装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孩子，没有女神。和兄弟们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还是过去那样，不要有任何心动，继续努力当一个西格玛男人。

虽然西格玛男人的下一个任务是闻女生穿过的内裤。

但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沐以楠垂着眼，洗干净他吃过的饭碗，摘下橡胶手套。

航哥走了之后，沐以楠的心情逐渐平复，坐在沙发上，莫名想起刚刚航哥卖力想安慰自己，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样子，那仿佛是一个羞涩的大男孩将自己此生仅有的全部情商都用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心里暖暖的。

人一走了，屋里顿时变得空荡荡起来，让她心中略有些郁闷。

例行公事吧。她想。

她垂着眼，缓缓解开胸前的扣子，露出大片柔软的肌肤。

变成女孩子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可以穿着自己喜欢的小裙子，肆无忌惮地欣赏自己的身体，这或许是独居的时候为数不多的乐趣。

以至于某种程度上，不久前还是男性的她，对这样的自己有一种罪恶感。

但也有好处。

以往和航哥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难以言说的，微妙的依赖感，至少还藏着掖着，若即若离。现在不一样了，这具女性的身躯终于可以安放她无处安放的情绪，哪怕在他身边笑，跳，缠着他，沐以楠也觉得自己有一个相当正当的身份。

沐以楠缓缓脱掉上衣，轻轻舒了口气，把手伸向腰带。

“叮铃——”

手机忽然响了，沐以楠整个人浑身紧绷，她瞬间僵直在了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噙着惊恐。

她缓缓转过头，盯着亮起来的手机屏幕。

联系人是：妈。

已经换了一张手机卡，微信也换了一个新号，家里人联系自己只能通过QQ电话，房间里除了这电话铃声，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她紧紧地盯着手机，并未接起，仿佛身体都凝固了一般。

这手机铃声短暂地响了起来，但在沐以楠眼中仿佛响起了三分钟，或许说是半个小时，又好像是几百年，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电话，直到那屏幕最终熄灭了下去。

过了好久，她才肩膀略微一松，默默地坐着。

她看着屏幕上“通话未接通”五个字，神色莫名。

……

“儿子，你跑到哪去了？妈妈担心。”

“你爸最近也总是念叨你，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你不要总是用文字回消息，至少要打个电话吧？”

“你的妹妹也很想你，学还在好好上吗？还要不要生活费？”

“饭钱够不够？”

“看到回话啊。”

“在家的时候觉得你一身毛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那堆爱好谁看了不说奇怪呢，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是变态呢。”

“但你走了还是少了点什么……儿子，房间是空的，看着不舒服。”

沐以楠像一只慵懒的小狐狸一样，蜷缩在沙发上，明亮的屏幕光照亮她莹莹润润的眼睛，她用手指触碰着屏幕，看过了聊天记录之后，百无聊赖地看着其他群的群友沙雕对话。

空旷的家在航哥走了之后忽然很大……三天之后，这里可能会变得热热闹闹的吧。

因为除了航哥，好像白晃她们也要过来。

她们最开始变成女孩子之后，应该气炸了吧……现在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交代。

白晃的话不清楚，那家伙家里很有钱，似乎跟父母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楚晴不知道对此会有什么反应，记得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家里的事，看起来酷酷的，每天除了打球就是去练拳，或者说笨拙地跟航哥呆在一起打几盘游戏——她们好像都不怎么在意这些。

不像自己一样。

而沐以楠真的很喜欢自己变成女孩子之后的身体，软软的，可可爱爱的。

“唉。”她缓缓地仰躺在沙发上，伸展开自己的手指，仔细把玩着，打量着。

细细的，柔若无骨，好像用力一握就会将它们握疼。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一双手，过去他的手也长成这样，细细长长，但仍然能看到分明的骨节，她很想留住自己的这具身体，想抛弃掉自己的过去，但那些东西还是如影随形。

一个人成长过的家庭是背在背上的东西，是没办法抛弃掉的……

变成这样的自己，家人还会与自己相认吗？

没钱，没条件，没环境，现在甚至连学都没有去上了，所以她很多时候很害怕自己一个人独居，因为这些东西会瞬间占据所有的心神，害怕得让她无法呼吸，下意识就想要去逃避。

逃避的方式就那一种而已。

纤细的手指缓缓褪掉自己的裤子，冰凉的皮肤接触，她垂眼，盯着开始发烫的身体，呼吸声渐渐变得重了起来，低低叹息了一声：

“航哥啊……对不起，但这真的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