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不要告诉夏时。您是怎么发现的？”
启明星自得地挺起胸膛，全身上下的吊坠风铃一样叮叮当当。
“觉得有些可疑，所以试探性问一下而已，结果便成功扳回一城了呢。”
“还请您别向我要封口费。”
“哎呀，你倒是很上道嘛。不想交钱的话，就告诉我理由是什么吧？就这么不想升职加薪吗？”
陆尘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乌龙茶，道：
“理由啊。启明星小姐，你也有自己的镜头师吧？”
“是的。和软绵绵的你不同，我的那位老兄野心不小，似乎希望能够在一年内成为制作人。所以，他非常拼命，一天到晚除了在各个城市间通勤就是在工作。
“据我所知，他负责的魔法少女起码有四个，而且还能将每个人都照顾得尽善尽美，简直是台机器，有种淡淡的非人感。
“正因如此，我有时还挺怕他的。又不是缺钱，为何活得这么匆忙拼命？”
“哈哈……我倒是能理解。虽然没到他这种程度，但大部分镜头师都是这个调调，我以前也差不多。”
启明星讶异地挑了挑眉。她上下打量着老大爷盘文玩核桃一样盘乌龙茶的陆尘，道：
“很难想象呢。”
“是啊，我自己回头想想都觉得离奇。与现在相比，那种状态才比较异常，需要强大的恐惧来鞭策，才能维持下去。
“穷怕了？担心失去地位，被人瞧不起？担心一事无成地死去？
“各人害怕的东西可能各有不同，但总归是在害怕。”
“真是阴沉的理论啊。那么，你害怕的是什么？”
陆尘抬起头，望向林晚办公室的方向，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原先有很多，但遇见夏时以后，我就只怕失去她了。
“去做镜头师，只会让我被迫将注意力转到不感兴趣的方向，无意义地缩短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就这么简单。”
启明星眯起白金色的眼睛，道：
“说谎。”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要喝点乌龙茶吗？”
白金色的少女伸出手指，指了指陆尘身旁的相机。
“要是你真和自己说的一样无欲无求，刚刚干嘛多拍了两张高质量的照片？”
陆尘双手一抖，饮料瓶滑落在地。他手忙脚乱一番，将塑料瓶与相机一起藏到了身旁。
“……那、那个只是顺手拍的，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启明星浅浅叹了口气。
“我说啊，你没必要太顾及小焰火。我知道她有些过度依恋、害怕孤独的倾向，但应该也没有因此耽误过你吧？
“实际上，今天不就是她强拉着你过来参加测试的吗？”
陆尘不置可否地垂下目光。
“我只是单纯权衡利弊，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做出了选择而已。”
启明星自长椅上站起，耸了耸肩。
“嘛，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好好和夏时聊一聊，看看她的真实想法，不要单方面感情用事，自我感动。
“那么，乌龙茶就交给你啦，好好关照它哟。”
“……谢谢您的忠告。我会牢记于心。”
白金色的少女微笑着挥手告别，径直飞入人群，引得路人一阵惊呼。
陆尘拧开瓶盖，喝下一口冰凉的茶水。他拿起相机，打开屏幕，一边回顾着刚刚拍下的照片，一边品味着甘甜又微苦的茶水。
正在思考之际，一抹银光忽然掠过陆尘眼前。
它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下，像条蛇一样涌入相机中。相机屏幕随之闪烁变化，映出了林晚办公室的场景。
不仅如此，他的耳边还隐隐响起了办公室中的声音。
陆尘微微一惊，不过立刻意识到了眼前异象的起因。
——有人正在窥视自己。
……
“陆先生……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一有机会就开始和启明星玩私联了啊。泉下的夏时会哭哟。”
办公室内，凌唯一边帮林晚收拾资料，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嵌在手腕内的窥视之眼，观察着只有她和零能单方面监控的景象。
画面中，陆尘刚和启明星告别，正独自坐在长椅上。他手中捧着相机，来来回回地翻看着同样的几张照片。
与此同时，趴在窗外的零发来心灵感应。
“怎么样，主人。你的伪装总算是败露了吗？好遗憾。”
“你的语气可一点儿也不遗憾啊。不过，这帮可怜的玩具完全没对我产生怀疑，只是在聊些很肉麻的话题。”
主仆二人正在暗中对话，拿着名单的林晚突然插了一嘴。
“夏时，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林晚的语气带着犹疑和关心，凌唯立刻切回有些失落的夏时脸。
她并拢脚尖，朝自己的领导浅浅鞠了一躬。
“请放心。我会如约记住您的帮助，再接再厉，击败更多怪人的。”
“我不是说这个。你打算继续劝陆尘当镜头师吗？”
少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嗯。我会再试试。”
林晚叹了口气。
“……虽然有点越界，但我建议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这一年里，陆尘过得比较消极，实在很难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即使没有监听刚刚的对话，凌唯自然也知道这小子在藏招。她道：
“您担心他技术生疏吗？放心吧，其实——”
林晚挥了挥手中的资料，摇了摇头。
“不，不是技术的问题。虽然他今天的表现确实欠佳，但认真起来肯定很快就能恢复。我是在说心气的问题。”
“心气？”
“是啊。怎么说呢，心气这东西是种消耗品，一旦用尽就取不回来了。
“你如果强求陆尘上进，他大概也会勉强配合，但你俩恐怕就很难像现在这样融洽相处了。我见过很多类似的情侣乃至夫妻。
“所以，多考虑一下吧。这是我作为你们共同朋友的建议。”
凌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虽然陆尘不在场，但眼前还有其他观众。她依旧要要进行完美的扮演。
她走到办公桌前，拾起一份资料——那是陆尘的从业信息。
“林姐，你看，陆尘一共当了八个月的镜头师呢。”
“嗯。不过，其中只有两个月是与你合作的。”
少女摩挲着资料上陆尘的照片，目光愈发柔和。她轻声道：
“是啊，但我看过他拍下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视频，不管个中主角是不是我。”
林晚惊讶地瞪大眼睛。少女继续说：
“为赤练前辈拍的宣传片非常棒。坐在怪人尸体上和小孩一起喝矿泉水的镜头最好，同时展现了她的强大与亲和。
“给极光拍的、在周刊上刊登的那张照片也很好。极光前辈的正脸非常端正漂亮吧？但大部分摄影师反而因此只肯拍她的正脸了。
“陆尘则用了逆光的视角，用光晕为她的身影镀了一层金色，将她拍的好像降临人间的天使，弄得我都有点嫉妒。
“……啊不过当然，最好的肯定是给我拍的那些宣传视频和照片。”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投入，少女的脸颊上飘过一抹绯红。
她赶忙轻轻咳了一声，做出总结。
“只要看到这些作品，我便能想象出他抬起相机，按下快门时的专注表情，能够感受到他在其中倾注的爱意……实在是非常帅气。
“他很擅长做镜头师，也很喜欢这份工作。我希望他不要顾及太多，能够在这条路上全力前行……虽然我确实会有点寂寞啦。”
少女望向林晚，目光坚定。
“陆尘是不会丧失心气的，他只是一时需要休息而已。
“我会等到他恢复的那一天。”
……
相机里的影像再次闪烁变化，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模样。
陆尘调出刚刚偷偷藏起、质量更高的两张照片。他从长椅上站起，向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