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体内的欢欲魔姬戾石被封印,姬柳还没有饥渴到夜袭左砚的程度,而这荒废了许多年的南平城也的确安安静静,没有了妖魔的袭扰。

姬柳与左砚一同踏在南平城那已经破损不堪的街道上,此刻正晨光明媚,而她的心情相比较于昨日,也好上了许多。

她算是想明白了,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整天想着“我去和他们爆了”的人是赎不好罪的,她如今背负着一位魔姬的命格在身,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去。

即便是死,也要死个轰轰烈烈,将自己身上的每一滴利益,都尽数榨出来啊。

“话说,你知道路怎么走吗?”姬柳将手负在身后,刚刚想明白后的步伐很是轻快,“而且,你为什么非要去那什么,办公室?”

“是南平城临时作战指挥所,不是什么办公室,”左砚摇了摇头,也接着道:“我想去那里看看,说不定会有关于当年南平城破城的线索。”

姬柳随意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南平城如今的阳光很是明媚,但八年前的那一场战役,却是为数不多能遮在它上空中的一抹阴云。

“为什么偏偏要去那里?”姬柳略有些不解,从先前和过往的经历便能看出,左砚此人一向是心细谨慎的,那按理来说,他们这会应该在等待救援,而非跑到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副本中心的地方,“而且,这八年时光,早有魔将魔姬去过那里了吧?把你要找的东西都销毁了,那该怎么办?”

而对此,左砚也只是摇头。

“总该去看看才对的,先前我便已经查过南平城的地图,这作战指挥所并不远,”左砚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身对着姬柳,提议道:“要不,我带你飞过去?”

飞?

“你不是说,要飞就得把我给扔下去吗?”姬柳对此有些疑惑,“而且,你怎么带我一起飞?总不能挂着篮子,把我吊在下面……呃,不会真有这样的吧?”

左砚用着某种十分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后还是坦言道:

“其实近地低空飞行倒没什么问题,若是有敌人来了,我再把你直接扔下去好了——反正这里遍地都是草,摔着也不会太疼。”

姬柳只觉得好一阵天雷滚滚,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左砚的方案,可又在决定飞行姿势的时候,他们一下子犯了难。

那就是,手该放哪?

“你就这样抱着我啊,”姬柳绕到了左砚的身后,给他展示着自己设想好的姿势,“手穿过腋下,用胳膊肘这里勾着,就这样把人带起来,你不是带着人飞过吗?”

左砚是带着人飞过,但更多的是五大三粗的硬汉,姬柳这般“胸大肌”有些夸张的,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我试试看吧,”左砚略有些为难,还是选择了从她的身后,将她的身体给勾起,“手,手该放哪?”

“哎呀你就直接这样抱着吧,磨磨唧唧的!”姬柳终于看不下去左砚的一步三收手了,索性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往自己的腰上去放,“你看这不就行了——哎呀!别乱摸!”

姬柳如同被针刺了一般向前跳去,回过头后红着脸,也捂着自己的胸口,对着左砚嗔怪。

“我哪有?”左砚嘴里抽着凉气,也十分无辜道:“明明是你把我手拉这么高的,不小心碰到,这也能怪我?”

姬柳是有苦说不出,她此刻的个子在女性中还算得高挑,但一旦和左砚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娇小玲珑了。

“算了算了,你把手往下放些,咱们赶快过去吧,”姬柳摇了摇头,对此相当无奈,“早点把这些事情解决,咱们早点回去。”

左砚听着她的话,忽然想起老师当年常常挂在嘴边的“不要立flag”。

然而最终左砚还是没记着路,南平城里的环境已经和八年前大相径庭了,植被疯长,淹没楼宇,如不是姬柳最终看不下去而给他指了路,怕是这一整天都找不到指挥所究竟在哪了。

左砚没问她为什么会知道指挥所的具体位置,姬柳也没打算告诉他实话。

老子在这上过一年的班啊。

南平城临时指挥所就处在战线的前端,除却那些倒塌的建筑和锈蚀的机械以外,指挥所的主体建筑仍未倒塌,但那黑漆漆而寸草不生的外表,倒是比外面愈加沉闷压抑。

像是被折断了脊梁的钢铁巨人,倔强顽强着屹立在这一片茫茫焦土之上。

“这里有过一场十分剧烈的戾石源质反应,应当是一场爆炸,将这里的主体结构全都摧毁了,只留下了这一栋大楼。”

左砚带着姬柳跨过了那已然消散在历史尘烟中的警戒线,指挥所门前的路障、拒马都随意散落在了路边,像是在八年前的那一日中,被车辆或是人群剧烈地拥挤过那般。

“其实八年前的那一场灾难中,我是在现场的,”脚下的路越发熟悉,而在此时,左砚忽然对她提起了当年的往事,“那时候我还小,沿海地区失守后,我就与父母和妹妹都逃难到了这里,在安置点生活了大概有一年多吧。”

这些事不用左砚说,姬柳其实都知道,毕竟在当初挑选摇光计划学员时,每个人的履历资料,可都逐一经过她的手。

都是自己挑的人啊,而左砚的身世背景,她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南平城破的那一年,我十五岁,没能看见那些妖魔穿过南平城最后的防线,因为我的父母将我和妹妹,送上了最后一辆车。”

左砚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陈年旧事,但他踩在废墟上的脚步,却又无端加重。

“那辆车,拥挤得像是填满了的黄桃罐头,有人哭喊,有人咒骂,车窗外是爆炸声与不断逼近的妖魔嘶吼声,混成一团,几乎难以分辨。”

“我那时候也才十岁吧,父母不在身边,我就死死地抱着妹妹,她抖得像是窗外被风沙而卷起的叶子,仿佛一下子就会被妖魔们给扯走,”左砚说到此处时,略微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那一日足以将耳膜撕裂的混乱,“我从人挤人的缝隙里想要去找父母的面容,但他们很快也被人流给挤走,我什么都没能看见,原来先前在送我上车时的那一眼,就是我看过他们的最后一眼。”

他的语速依旧平稳,姬柳知道他不是一个容易着急、急躁的人,即便是在最容易得意忘形的年纪,他也依旧有着他一贯的坚持。

告别正是如此,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心照不宣地各自向某个方向踏去,但只有当多年之后,你在某个黄昏的午后回想起此事,才会发觉那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却也是永远。

只是周围那本就咸腥的空气,仿佛变得愈加凝滞。

“车没开出去多远,大概就几条街吧,我们遇到了几只突破了防线的妖魔。”

左砚继续说着,声音里染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嘲弄,仿若是在对当初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深深厌恶。

“是魔将利维坦(Leviathan)的伴生妖兽,现在回想起来,应当是一群蚀骨鲛人和多头蛇,总之它们从路边倒塌的废墟里钻了出来,司机想加速突破,但失败了,多头蛇将汽车推到,蚀骨鲛人们就一拥而上,把上面的乘客一一扯下……我那时死死抱着我的妹妹,但没有用,车被掀翻了,我和妹妹卡在了座椅的缝隙里,我就那么看着她被那些鲛人妖魔拖了出去。”

他沉默地站在,高大的背影在晨光中逐渐消瘦,像是一尊沉默的石碑。

但姬柳知道故事的结局,因为她后来见过左砚的妹妹,那是一个笑起来十分好看的女孩,只是双腿骨头被掰碎,一生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上挂着的那支钢笔,或许这一切,终将会得到一个答案。

“一支撤退的队伍正巧遇到了我们,他们出手解决了那些妖魔,而后带走了我们……后来我才知道,那支队伍负责护送重伤昏迷的殷柳上校,也正是我后来的老师。”

在摇光中的那两年,左砚曾多次与她聊过那些在南平城的故事,但姬柳对此,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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