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第三十八回开篇,从第三次顾茅庐开始,而不是把三顾茅庐放进一个章节。除去上一回留下扣子让读者继续往下读,也有着本身结构的合理性在里面。前两次顾茅庐,是真正在讲三顾茅庐这个故事。最后一顾就成功了,成功就是后续剧情的开始,真正在讲的就是诸葛亮出山的故事了,因此那最后一顾作为新的篇章的开头,也是合情合理。
2.诸葛亮的真睡假睡
其后,诸葛亮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这个地方,我写的时候,一开始觉得还是有假睡的可能,但是仔细一想,不对,这里完全可以就是真睡。所谓的假睡说,是认为诸葛亮要试探刘备,看刘备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对于他诸葛亮又是不是完全的信任。这种试探心理,完全就是小人心态。这不是说用人不疑、跟人不疑之类的,心中有怀疑,强行放下怀疑,那是在赌,那不是勇气,也不是信任。真正的所谓用人不疑,是他已经对对方有充分的了解。这种了解是旁人根本想象不出来的。小人心态的人总是在想领导会不会排挤自己,却从来不会想路边的蚂蚁会不会想要把自己绊一跤。对于真正的高人来说,信任一个自己认为可信的人,就像是小人相信蚂蚁不会来拌自己一跤,那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分析,不需要思考,那是根本就没有去想。因为他们的能力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就能分清楚谁是值得信任的谁是不值得的,任何分析都是多余的。
诸葛亮为刘备精心做了准备,西川五十四州的图就备在那里,但是这不是说他就过分在意刘备,天天在那里等着。他知道刘备会来,但不知道是今天来,就睡迟了,明明这是如此重要的主公,但是他不因为刘备改变自己的状态,这种从容才体现出诸葛亮之高。一个因为自己看中的主公赏识自己就激动得不要不要的人,又如何能面对敌军而面不改色?这种从容无法刻意模仿,也不应该模仿,但是我们见到了,就应该明白诸葛亮到底高在哪里。
这个是我刚刚想到的,在这之前,我都还是主张假睡说的。现在想来,品出其真睡,以及真睡所蕴含的境界,才是读书该有的裨益。
3.三足鼎立
顺带一提,三足鼎立,因为我们说得太多了,导致已经忽略了这个比喻的豪气了。
想那鼎是什么?国之重器。看那鼎,鼎的主体是四四方方,极其厚重的,往下一看,支撑着鼎主体的,却只是几根细细的足。这是说足很渺小吗?不,看起来细,但是几根足就撑起了鼎,才说明这些足多么的有内涵,有底蕴。
第一个想出“三足鼎立”这个词的人,是奇才。
4.感慨
看书中讲到刘备孤穷,我突然想起了“西北有孤忠”,近来似乎唐朝归义军火了,但今天互联网上看到的豪气,真不如我看三国原文几页纸。实在是感慨万千。我就说,有些东西我早就见过,但是今天很多东西就是感觉很不得劲。
这就好像我写魔女的时候,忍不住感慨起一些……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的东西,我知道自己不对,但是控制不住。所谓的虚情假意,就是事没来,感情上来了。感情是早就淤积的,但是对不上事,这种情感的偏差是私人的,让人不舒服的。控制不住情绪,不能成大事。
互联网的现状就是一个东西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很多人就要莫名其妙地凑上来情绪。有一句著名的歇后语: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刚好说的就是三国。在以前的人的口中,你看三国这么个历史,都算是不务正业,应该关注更实际的事。而很多人关注的东西更加的虚浮。这正是今天所谓实事的欺骗性,看起来是真实的事,其实只是假借真实的名,根本无法提供真听真看真感受的感觉,这时新闻还不如说得好的虚构故事。巴甫洛夫的狗,最后听到铃声就流口水,都不需要真实的食物了。人不该是狗,应该对真实的东西起反应,而不应该对符号起反应。人和狗一样,会起反应,那是本能。但是人优于狗的地方就是人能超越本能。
譬如归义军,还有很多的互联网上的东西,这些自我感动的人有把自己说的了解清楚没有?归义军是什么?具体有哪些故事?相关的评论是怎么样的?深挖了没有?当然没有,他们只是要给自己的情绪一个载体。这比狗还过分,狗是听到了铃声流口水,这些人是为了流口水拼命地去找铃声,他们不是应激,他们是已经被控制了。
人脑的确有被控制的机制,但还是那句话,你是人,你就应该去克服本能。
5.毛宗岗的神评论
三顾茅庐以后,转东吴故事。东吴势力,上一次出场是孙策刚死,孙权新立,已经是第二十九回,官渡决战之前。那会儿曹操还面临危机,这个时候已经是刘备和孙权难以抵挡的大敌了。
三国小时候看的是热闹,现在我尤其喜欢三国的转场。比如说这里如何转到东吴?不是生硬的转场,而是说刘备派人去东吴打探情报。写小说才知道这种笔墨可以不加,加上就很帅气。
更妙的是,这里说的是曹操马上要南下,因此去东吴打探情报,明明是转东吴线,还很自然地带出了曹操,让曹操不至于完全没了存在感。
而曹操的出现也是有理由的。转线以后先说的曹操向孙权要质子,这样直接说明为什么曹、孙不能和平,矛盾在哪里。现实分析历史,我们要分析背后的诸多原因。而小说交待原因有时候起到的是一个结构性的作用。你东吴线半天没出来,现在写了,你就是需要给东吴的人一个动机,这个动机不需要深刻,但一定要鲜明。这才是写小说的动机论。
不由得很想感慨一些乱拆书跟自我感动的网友一样,肚子里先有的理论,然后生搬硬套,那样套出来的东西毫无价值。不过也不多感慨了。
紧接着,东吴线稍微交代了一下孙权,就去讲了孙权的弟弟孙翊线。孙翊线其实是徐氏线,这里毛宗岗有一个神评。
徐氏为了替夫报仇,安排了孙翊心腹旧将藏于帷幕之后准备杀死仇人,毛宗岗评了个:今天有些女人丈夫死了也把人藏在帷幕后,不知道她们有什么仇要报。说的是丈夫刚死另讨新欢吧,这个联想,这个讽刺的手法,有趣,太有趣了!
6.述者旁议的手法
这个是看毛宗岗的评论意识到的,不然我自己没意识到。就是甘宁投吴这一段。
写小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最头疼的就是视角问题。不说第一人称了,说第三人称,其实第三人称也是有视角的,第三人称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客观旁述。要从主角转述到敌对面或是一条完全不同的线,是很容易的,但是想要讲主角身边的人,很难,很容易产生“凭什么主角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感觉。
有时候出戏和入戏就是不讲道理的。比如三国里十万人看两个人打架,那观感就是没问题。还有早期的日漫,无论是《游戏王》还是《魔卡少女樱》,前期哪怕口胡,看起来观感都很好。但是到了《游戏王》第六部,还有小樱的透明牌篇,编剧开始真正思考严谨的出牌流程了,反而出戏得要死,明明那才真实。还有譬如小时候的《火力少年王》、《劲爆战士》,现在回想起来,玩个溜溜球、陀螺,到底是怎么产生故事的?小时候那批卖玩具的动画片的编剧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神人,不开玩笑、没有滤镜,我越想越觉得神。
这里甘宁投吴,严格来说,是要从东吴线又转到黄祖线。黄祖什么人?配分一条线吗?那如果单开一个甘宁线,讲甘宁如何如何在黄祖那边不被重视,如何如何投吴,那成水浒了,来个“甘十回”,那也不对。
罗贯中的处理方式是通过吕蒙的讲述,来带过甘宁的故事线。这个手法还真是,看起来不怎么样,第一个想到的人真的神。
这个手法真的是值得学习的,但是我想象我去用,还是有点说服不了我自己,先记下来,看看怎么活用吧。
7.从战黄祖见罗贯中功底
战黄祖在我这本实体书里刚好另起一页,看起来就很短小,又很完整。既然是拿这一回做开头,就用这一段作为实例,讲罗贯中写战争的技巧。
开头黄祖部下三个人,苏飞、陈就、邓龙。为什么一定要出人名?就是为了分线,产生变化。具体的战争过程反而是次要的,就是甘宁首秀,带队冲锋。首先砍死了邓龙。
然后呢?陈就不能马上死,他逃了,然后被吕蒙赶上,杀了。
最后岸上,东吴诸将一齐上岸,和苏飞打。一场战斗,不仅要写水上,无论如何也要往岸上凑一凑,增加层次感。写东吴诸将一齐上,还是不能泛泛而写,要写出个潘璋来,点明一个人物,去把苏飞捉了。
必须要有水有陆,必须要写出区别。必须要富有层次感,这就是罗贯中写战争的手法。
三国里很多战斗都是临时冒出来一些人,作为增加战争层次感的工具,然后他们结局一定要不同,展现战局的多种多样。这种小时候看感觉无聊,可是现在来看,比如说,和《封神演义》做比较,就比较了出来。
三国的战争特点就是用人物作为引导线,因此才会出现十万人看两个人打架。我写小说的时候,总想去抠细节,抠来抠去,不如罗贯中拿人物轻轻一带,短短一篇,孙权打黄祖,这在剧情上有什么重要的?却写得精彩至极。
拆书就是得拆名著啊,爽死了,还受益颇多。
8.总结
一开始是想回顾一下诸葛亮出山到底是怎么安排怎么衔接的,但是一看才发现原来诸葛亮线中间穿插了这么多,那就还是按照章节来拆书吧。虽然分线很多,但是我这次拆书还是先拆的诸葛亮出山。
PS
忽然觉得,做视频是一种鄙事,成不得大气,要恢宏,只能是文字。
起因是我忽然在想,如果我要把一些豪放的东西做成视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我发现想象不出来。做视频就得小人作态,就得阴恻恻地用解构的方式讲黑暗面。这里特指的是那种口播。
我越想越是这样。说书要怎么展现豪迈?不是拟声词就是来一段诗,很难用说明文的方法讲一个豪迈的东西。
而在影视化里。譬如说,老三国怎么展现星陨五丈原?诸葛亮一句话不能说,扇子慢慢掉落,那是视听语言。而像是时政博主那种,要说一个豪迈的事,说来说去怎么都像是虚情假意,是在欺骗听众。
把读起来很豪迈的句子拿去念,也很难念出效果。一个是很多人很难有那个中气把豪迈之气顶出来,另一个是,就算一个字不改,念出来,想要念得好,那又成朗诵了,那又是一种语言艺术,而不是说明文。
我要说的就是,口播听多了伤脑子,压抑磅礴之气,促生小人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