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小口喝着母亲艾尔姬递过来的特制营养液，据说是能安胎健脑的配方，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倒是不难喝。
她血红的眸子下带着些许疲惫，但精神头比昨天在父母家被孕吐突袭时要好多了
。卫祯坐在对面，正给一颗水煮蛋剥壳。
“小卫，盯着点她，别让她一进办公室就把营养液忘了。”艾尔姬穿着研究所的银灰色工作服，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数据板，一边对卫祯叮嘱，“脑力消耗太大，营养跟不上可不行，尤其是现在。”
“妈，我哪有那么娇气。”洛熙放下杯子，揉了揉额角，那里连接海军数据链的脑插接口在晨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放心吧妈，保证完成任务。”卫祯把剥好的、光滑圆润的鸡蛋放进洛熙面前的碟子里，笑得一脸可靠。
洛熙白了他一眼，拿起鸡蛋，刚啃了一口，个人终端就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是司令部最高优先级的信息提示。
来了。
洛熙和卫祯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休假结束后的第一个正式工作日，麻烦果然准时上门。
卫祯迅速调出信息，一面光屏在餐桌上方展开。
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图表瀑布般滚动，海军司令部发来的信息被高亮标出：联邦海军各主要星区舰队编制补充需求报告。
洛熙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数字。
缺口比她预想的还要大，尤其是在几个关键的前沿星域，非战斗减员（主要是超期服役人员的强制退役和伤病）加上近期因磐石星域潜在威胁而扩编的舰队需求，让原本还算充裕的人力储备一下子捉襟见肘。
“啧，”洛熙放下吃了一半的鸡蛋，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按说联邦疆域遍布银河系，怎么还会遇到这种兵源不足的事？”
卫祯解答：“兵役法规定的三年轮换期卡得太死，35岁上限也过于一刀切了。
“法律规定的纯种人类兵源池就那么大，愿意参军的适龄青年这几年都被筛了好几遍，叠加广袤领土带来的驻防压力，兵源潜力快挖光了。”
洛熙不解地问：“我从来没听说过联邦还能缺少人力的，维持主力舰队需要这么多人力？驻防压力又是怎么回事？”
卫祯皱起了眉，一边快速浏览报告细节，一边接口道：“问题就在这里。
“愿意参军的人绝对数量不算少，热情也高，特别是你这‘海军偶像’的号召力还在。
“但架不住兵役法框死了范围：18到35岁，纯种人类，每人只能服役一次三年。
“现在缺口最大的就是有经验的技术兵种和老兵，这些人按法律要么超龄了转志愿兵，要么已经服过役，不能再征召。
“而且五年前那次叛乱过后，全银河各地都风起云涌，为此联邦在你的主持下通过了增加各星区驻防军事力量的决议。
“不光是海军，各个军种都在和海军争抢人力，所以现在兵源就捉襟见肘了。”
“这不是死循环吗？”洛熙有些烦躁地抓了抓柔顺的黑发，“前线要人，尤其是要熟手，可熟手要么老了要么不能二次服役了。
“新兵蛋子训练周期长，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新兵也没几个了。
“磐石星域那边像颗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爆？我们总不能等新兵练好了再打仗吧？”
“所以参谋部才把报告直接捅到你这里，这烫手山芋解决不了，扩编计划就得推迟，甚至搁浅。”卫祯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份数据图表放大，“元老院和国会那帮老爷们，盯着预算比谁都紧。”
洛熙血红的眼睛盯着那个刺眼的缺口数字，沉默了几秒，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地在脑海中成型。
她抬起头，看向卫祯，语气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果决：“老卫，你说，如果我们把征兵范围扩大呢？”
“扩大？”卫祯一愣，“往哪扩？年龄？还是……”
“两方面。”洛熙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允许三十岁以下、已经完成过一次三年义务兵役的优秀士兵，在自愿基础上重新应征，特别是技术岗位和士官位置。第二……”
她顿了一下，清晰地说出那个在联邦内部极具争议的点：“向亚人和那些已经归附、拥有联邦次级公民权的智慧异形种族开放兵役通道。”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艾尔姬整理数据板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女儿，眼神复杂。
卫祯更是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熙！”卫祯的声音都拔高了一点，他放下手里的终端，身体前倾，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急切，“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洛熙的表情很平静，“但这很可能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补充合格兵员的办法。
“亚人和不少归附异形在体力、环境适应力甚至某些特殊技能上，比纯种人类有优势。他们也需要融入联邦，证明价值，获得更平等的地位。
“参军服役，是最直接、最能被认可的途径之一。”
“道理是这个道理！”卫祯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开始疼了，“但是阻力有多大你想过吗？首先，元老院那帮老古董就不会同意。
“他们一直坚持‘人类纯洁性’，亚人还好点，让异形拿枪进联邦舰队？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国会里那些议员，为了选票更不敢碰这个敏感话题，普遍反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更重要的是军内，你以为所有将军都像你爸或者我爸，或者‘洛熙派’里那些少壮派那么开明？
“军队里的保守势力根深蒂固，多少老派军官骨子里就瞧不起非纯种人类，让他们和‘异形’并肩作战？光是想想那画面，他们就能脑溢血！”
“那就让他们脑溢血去！”洛熙的倔劲儿上来了，血红的眸子像烧红的炭，“联邦海军是保卫所有联邦公民的盾牌，不是某些人维护狭隘血统论的私兵！
“磐石星域的威胁是实打实的，我们现在甚至都不知道磐石星域发生了什么！这个灾难可不管你是纯种人类还是亚人，等敌人打到家门口，看他们是愿意抱着腐朽的规矩等死，还是愿意让能打仗的‘异形’来救命！”
“话是这么说……”卫祯试图讲道理，他太了解洛熙这头倔驴了，认准的事谁也拉不回来，“但现实是，强行推动这个，会引发巨大的政治风暴。
“元老院会给你扣帽子，国会会扯皮拖延，军内反对声浪会直接冲击你的权威。你现在的情况……”他的目光落在洛熙小腹上，意思不言而喻，“经得起这种级别的折腾吗？万一影响到……”
“影响到什么？孩子？”洛熙打断他，没好气地拍开卫祯下意识又想伸过来护着她肚子的手，“少拿孩子说事！我是在处理海军大将该处理的问题！再说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狡黠：“我失忆了嘛！失忆的人想法天马行空一点，不是很正常？他们总不好跟一个‘病人’加孕妇太较真吧？”
卫祯被她给噎住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看着洛熙那副“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
这确实很洛熙，无论是五年前那个为了铁饭碗豁出去小老弟的摆烂鬼，还是现在这个顶着大将头衔一路莽的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