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茜娅猛地睁开双眼，从那个温暖的梦境中惊醒。
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自己仍躺在床上，而她的右手，被一双纤细的小手紧紧握着。
当她的目光循着那双手向上望去时，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
希尔薇正跪坐在床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少女的另一只手正抵在她的唇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咬痕，温热的血液正缓缓流入她干渴的喉咙。
“赶上了……”希尔薇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欣难掩的欣喜，她的眼角挂着担忧的泪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赶上了。”
卡斯雅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饥饿而无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女继续为她供血，那双翠色的眼眸中盛满了她最熟悉的关切。
“谁允许你……”卡茜娅的声音沙哑，却在对上希尔薇目光的瞬间哽住了。
这一刻，梦境与现实重叠。
那个在雨中笨拙地为她舔舐伤口的银发女孩，与眼前这个黑发少女的身影，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她怔了连片刻，随即，撇过头，将那不断渗血的手腕从唇边移开。
“够了。”她的声音依然虚弱，可是却是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不「需要」。”
希尔薇手指按住手腕，还以为是卡斯雅对自己这突然的消失感受恼怒，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卡斯雅大人，前几天……遇到了一些麻烦，一直没来得及过来，真是...太抱歉了。”
遇到了些麻烦……
卡斯雅的视线追随着少女的面孔向下看去，赫然发现，她那纤细的脖颈处，两个不属于自己所留下的牙印是那么刺眼。
上面，还残留着克拉尔那个女人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心头。
“她对你……做了什么？”
卡斯雅的声音阴沉，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对牙孔，那些耻辱的回忆不可避免地涌了上来。
少女的脸色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病态，再加上这一路上不停歇地狂奔，她的状态就更差了。
“只是……被主人惩罚了一下。”希尔薇轻声回应着，语气却是带着深深地无力。
她说着，拽了拽领子，企图掩盖脖颈的伤害。
“常有的事了，只不过这一次，主人格外的生气呢。”
“……”
卡斯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她只是死死盯着那两个刺目的齿痕，血眸中翻涌着深沉的漩涡。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希尔薇微弱的呼吸声。
这份沉默，令人窒息。
是的……
希尔薇早就已经变了。
她的身上，早已打满了克拉尔那个女人令人作呕的印记。
卡斯雅凝侧眼，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双早已换了瞳色的眼眸依然清澈，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直视她。
如今，总是习惯性地微垂着眼睑，低眉顺眼着，和那些血畜一样，早就被彻彻底底地驯化。
她的神情依然温柔，却总像是戴着一张面具，即使她还是会朝着自己笑，会朝着自己时不时地吐露心声。
可卡茜娅还是能够感觉到，那股……早已因警惕和谨慎所远去的单纯。
那个在雨中像幼兽般单纯地跟着她的银发女孩，早已被岁月和那个女人的调教抹去了痕迹。
现在的希尔薇，就像一件被重新打磨过的艺术品，每一处都刻着新主人的印记。
只有从那双翠色眼眸中流露出的关切，还残存着些许往日的影子。
「真是……令人作呕。」
卡斯雅在心底冷笑。不知是在嘲笑克拉尔的占有欲，还是在嘲笑自己竟然还会为这种事动怒。
「你不该在意这些的，卡茜娅。」她的心底传来冰冷的声音。
「因为你从来都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趁手的工具，一只乖巧的宠物。」
卡斯雅的血眸愈发阴沉。
工具不需要拥有过去。
宠物也不该保留回忆。
她根本不在乎这个血仆是否改变，不在乎那双眼睛里是否还保留着当初的光芒。
因为她不需要，也不屑于思考失去这个无所谓的血仆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现在的希尔薇，只是一个复仇的工具，一个能够让自己重新站起来！重新能够展露獠牙与利爪的，可以随意被牺牲的「工具」！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希尔薇脖颈上那些刺目的痕迹。
就连那对齿痕……都在宣告着主权。
「我不在乎……」
“……”卡斯雅的思绪落下，沉默仍在蔓延。
似是终于忍受不住这诡异的死寂，希尔薇连忙尴尬地笑着，换了个话题说道。
“那个，卡斯雅大人饿了吧？我带了新鲜的血食过来……”
她手忙脚乱地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个的银瓶，却在递过去时因为虚弱而手腕一颤，几颗血珠从手腕的伤口处渗出。
几乎是下意识地，希尔薇低下头，轻轻舔舐掉自己手腕上的血珠。这个动作自然而熟练。
而卡斯雅看到到这一幕，却是猛地怔住了。
“啊……”
希尔薇注意到卡斯雅的目光，连忙尴尬地解释。
“对不起，我经常会这样处理伤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总觉得这样做……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
「但是...她还是...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得，像是一只幼兽。」
卡斯雅血眸微微颤动，隐约间，她似是能够感受到，当年那笨拙地清理自己血液和伤口时的，温热的触感。
她别过脸去，银发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
“……愚蠢的习惯。”她冷声说。
希尔薇更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我知道这样不太雅观……”
「真是……愚蠢。」
………………
从卡斯雅那里出来，就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也许是突然莫名奇妙消失三天的原因，今天的卡斯雅，好像比以往更加的冰冷，更加得难以接近一些。
明明已经三天没喝血了，除了她昏迷的时候自己紧急给她供了点血，醒后看到自己的脸，反而就不想喝了。
屋外，穿着斗篷的希尔薇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腕处已经差不多结痂的伤口，无奈又委屈地叹息了一声。
“唔……真的有那么让人嫌弃嘛。”
重新抬起头，看向天边，此刻银月正高悬于天空，代表着时间已近午时。
虽然平常为了谨慎希尔薇只会选择晚上才去，但是现在，她已经这么久没有给妮娅她们带去食物了。
孩子们……该饿坏了。
她紧了紧斗篷，不再犹豫，快步朝着记忆中的路线跑去。
在做完这一切后，她还得在女王没有发觉自己已经醒来之前，赶快回到女王的身边。
时间紧，任务重！
希尔薇的身形消失在巷口。
而她的身后，那一直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终于迈着不急不缓地步伐走了出来。
它的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即抬起头，看向藏匿着卡斯雅的楼房，不假思索地走了上去。
………………
房间里，卡斯雅依然保持着希尔薇离开时的姿势，银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她闭上眼，试图将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在这个充满背叛的世界里，任何软弱的顾忌都将是致命的毒药。
紧接着...
卡斯雅的眉头不悦地蹙了起来，睁眼时，血眸之中那份连她未曾察觉到的柔软，再次被冰寒所覆盖。
“这里不欢迎你……乌提亚。”
“啊啦~”一道慵懒而戏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冷淡呢，我亲爱……”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墙角缓缓浮现，乌提亚倚在门框上，血眸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自己的一缕银发，视线却像毒蛇般锁定在卡斯雅身上，眯起眼，调侃般地唤了一声。
“女王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