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些侥幸撤回的,也大都精神受创,需要长期治疗,无法提供有效情报。我们……一度连他们的生死都无法确定。”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赤乌兔的纽扣眼睛看不出情绪,但它的爪子轻轻敲打着虚拟桌面。
“在与‘自以为神’的后续沟通中——在它尚未被完全驳倒、仍带着傲慢的时候,”那名男性了解人员打破了沉默。
“我们利用对话技巧,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关于‘处理障碍’的方式。”
“它虽然没有明确承认,但其意识波动和隐晦的表述暗示,那些‘顽固的、试图窥探神之领域的虫子’,已被‘归于永恒的静寂’或‘分解回归基础物质’。结合其能力特征……”
他调出了一份新的报告:“根据这些线索,以及对我们之前怀疑的、它可能停留过的几处隐蔽据点进行拉网式能量残留分析和地质扫描,我们的外勤小组……”
“在城郊一处废弃工厂的地下深层混凝土地基中,以及另一处污水处理厂的大型沉淀池底泥之下,发现了多具严重损毁、几乎无法辨认的遗骸。”
“DNA比对确认……正是我们失踪的封禁人员。”
报告附带的图片没有公开显示,但会议室中凝重的气氛足以说明一切。
那些忠诚的战士,未能死于正面战场,却倒在了无声的侦察与反侦察阴影中,牺牲得如此隐晦而惨烈。
“所以,并非我们毫无作为,而是对手在技术层面、尤其是意识技术与隐蔽能力上,超出了我们当时的即时应对阈值。”
浴泠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总结性的平静。
“此次事件,暴露了我们在应对超高维意识渗透、快速精准溯源、以及对抗高级拟态伪装方面的短板。”
“相关数据已录入核心数据库,优化方案将在三十个工作小时内由我协同各部门生成。”
赤乌兔打了个哈欠,声音依旧带着那股惫懒的调子,但细听之下却有一丝冷意:
“吱咕咕……行了,复盘完了就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记得给牺牲的伙计们把抚恤和荣誉办妥帖了。”
至于隋洛文,因为上层叙事收回了赐予她的说话能力,所以隋洛文依旧只能像往常一样,用言语之外的方式表述自己的所思所想。
隋洛文在群聊里向大家说明了上层叙事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可惜荷玖禄由于化作晶体无法感知任何事物导致荷玖禄无法得知隋洛文的叙述。
与此同时,淋浴间的冷水让何灯红稍微清醒了些,但脑海中那些画面却挥之不去——
不是刚才那场差点毁灭城市的战斗,而是更早之前,浴淋市还没有变得如此多灾多难的时候——他想起鑫凌湾。
那是浴淋市曾经引以为傲的旅游胜地,绵延数公里的金色沙滩,清澈见底的海水,每到夏季游人如织。
何灯红还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带着上小学的何水清去那里玩过。
小姑娘套着救生圈在浅水区扑腾,他则在沙滩上堆了个歪歪扭扭的城堡,两人笑得没心没肺——然后就是“人流星雨”事件。
何灯红闭上眼,那画面仍然清晰得可怕。
而未经历过“人流星雨”事件的民众所看到的,不是荷玖禄亲眼所见一般的清晰影像,而是事后新闻报道中那些打了马赛克却依然触目惊心的影像碎片。
潜藏在海床底下不知道多久、体型庞大到难以估量的“异常”突然因为娥姝而苏醒——
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将海滩上的游客、海面上的船只、甚至沿海街道上的行人,全部摧残。
新闻报道说,那天鑫凌湾上空下起了一场“人头雨”。
无数连接着五脏六腑的头颅从数十米、上百米的高空坠落,砸在沙滩上、海面上、屋顶上。
尖叫声持续许久,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肉体撞击地面和海面的闷响,啪嗒,啪嗒,啪嗒,如同地狱的节拍器。
浴淋市的旅游业一夜之间崩溃,谁还敢来一个随时可能从海底冒出怪物的城市度假?
旅行社的订单全部取消,海滨酒店空无一人,那些靠旅游生意过活的小贩、导游、租船老板,生计瞬间断绝。
何灯红记得那段时间,新闻里每天都在播报经济数据下滑,失业率上升,市政府紧急拨款补贴受影响行业。
他也受到了波及——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存在——他能接的活计,种类变稀少了。
何灯红知道,那些公司可能就在浴淋市,或者与浴淋市的企业有业务往来,这座城市经济的每一次震颤,都会沿着看不见的网络传导到他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他睁开眼,看着这间狭小公寓斑驳的天花板。
月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冷白色的线。
何灯红深吸一口气,撑着墙壁站起身。
腿还有些发软,但已经能站稳了。
他扫视房间——战斗虽然结束,城市也被那个叫浴泠的分部智能修复如初,但生活留下的痕迹还在。
墙角堆着三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本该在昨天下午就扔掉的,但因为忙着去工地搬砖,他忘了。
后来灾难爆发,躲进避难所,更顾不上这些。
按照常理,如果城市真的遭受了那种程度的破坏,这些垃圾袋应该早就在冲击波中散落得到处都是。
里面的腐臭食物残渣、废纸、空饮料瓶会洒满整个房间,甚至穿透窗户飞到大街上,但浴泠的修复似乎“贴心”到了极致。
垃圾袋完好无损地待在墙角,甚至连摆放的角度都和何灯红记忆中一模一样。
袋口扎得紧紧的,里面隐约传来食物开始腐败的酸味。
它们就像时间胶囊,保存着灾难前最后一刻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