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站在海岸线和内陆泥土的分界线上,脚尖踢了踢那块明显变得干燥的土地。
身上的新法师袍“星辰编织者”轻得像没穿一样。
外层的星纹软纱被海风吹得鼓鼓囊囊,背后的两条符文飘带像发了癫的蛇一样乱舞。
她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手杖笔”,这是国王找人打造的魔法杖,缩起来的时候只有一根钢笔大小。
小塞莲娜正蹲在一块礁石上,身上穿着那件明显大了好几号的衣服,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土豆。
瑞戴尔正坐在那块最大的岩石上,手里捧着那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眉头锁得能夹死一只海蟹。
她背上背着那把新到手的“烬钢”长弓。暗红色的金属弓身像凝固的岩浆。
“这破图是不是画反了?”瑞戴尔把地图转了九十度,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最后甚至举过头顶对着太阳看。
“按照这上面的画法,我们前面应该是一片‘哭泣的柳树林’,”瑞戴尔指着眼前光秃秃的荒原。
“但这鬼地方除了石头就是草。”
“可能是年代久远,地形变迁?”
“这地图是这个月刚买的。”瑞戴尔把地图摔在膝盖上。
“奸商。回去我就把卖地图那老头的胡子烧了。”
她那条标志性的红斗篷现在升级了,边缘缝了一圈隼羽,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猛禽的翅膀。此时那斗篷正委委屈屈地铺在岩石上,一半还沾着沙子。
“行了,大概方向没错就行。”克洛伊安慰道,顺手从瑞戴尔的箭囊里抽出一支“信号箭”拿在手里把玩。
“只要往北走,总能走到黑森林。”
瑞戴尔翻了个白眼,一把抢回箭支塞回箭囊——那是个用活藤蔓编的箭囊。
“收拾东西,走人。”瑞戴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提到“收拾东西”,蹲在旁边的小塞莲娜从礁石上蹦下来,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虽然变小了,魔力也消失了大半,但这孩子表现欲反而更强了。
“你会吗?”瑞戴尔狐疑地看着她,“别把我的干粮变成青蛙。”
“我会!”小塞莲娜挺起那根本没有的小胸脯,“我现在可是……可是很有用的!”
她为了证明自己,甚至把那本还没她脸大的法术书掏了出来,翻得哗啦哗啦响。
“那就交给塞莲娜了,小心点,别用太多魔力。”
“好哒!”
小塞莲娜深吸一口气,摆出并不怎么标准的施法手势。
“起——!”微弱的蓝光从她指尖蹦出来。
那些东西确实飘起来了。
克洛伊欣慰地点点头,看来基础还是打得不错的……
等等。
空中的红斗篷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折叠整齐,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惊吓到的章鱼一样展开了。
紧接着,那袋咸鱼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炸开了口子。
十几条硬得像铁棍一样的咸鱼干在空中欢快地游动,仿佛以为自己回到了大海。
“哎呀!”小塞莲娜慌了,手忙脚乱地想要补救。
“回来!都给我回来!”
只见空中的斗篷、咸鱼和水囊死命往中间挤。
“停下!那是我的斗篷!”瑞戴尔瞪大了眼睛,伸手想去抓。
晚了。
“噗呲——嘎吱——”
一阵让人牙酸的布料撕扯声和骨头碎裂声混一起。
半空中,一个五彩斑斓的“球体”诞生了。
瑞戴尔那件帅气的新斗篷,此刻像包袱皮一样,死死地勒住了一堆咸鱼。
一阵诡异的沉默笼罩了海岸线。
小塞莲娜维持着施法的姿势,一点点地把手缩回来背在身后。
她偷偷瞄了一眼瑞戴尔,又看了看那个还在半空中缓缓旋转的“艺术品”,最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克洛伊。
“老师……它……它自己那样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瑞戴尔的脸黑得像锅底。
克洛伊实在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瑞戴尔原本杀气腾腾的脸瞬间垮了,她恼羞成怒地捡起一块小石子丢向克洛伊。
“你还笑!”
“好了好了,我来解开。”克洛伊笑着挥了挥手杖笔。
她轻轻在空中写了一个“解”字。
金色的文字飞过去,温柔地包裹住那个惨不忍睹的球。
紧绷的布料松弛下来,死结自动解开,每一样东西都各自落回该去的地方。
只是那件红斗篷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股淡淡的海鲜味。
“去,给姐姐道歉。”克洛伊轻轻推了推小塞莲娜的后背。
小家伙磨磨蹭蹭地走到瑞戴尔面前,两只手绞在一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姐姐……对不起。”
她本来想凶两句的,想说“下次把你吊起来打”。
但看着那头乱糟糟的银发,还有那双偷偷抬起来观察她脸色的绿眼睛……
瑞戴尔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她伸手把那件充满“风味”的斗篷抓过来,嫌弃地抖了抖,然后重新披在身上。
“行了,别装可怜。”
瑞戴尔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小塞莲娜的脑门,把她戳得往后仰了一下。
“再敢动我的东西,我就把你那条鱼尾巴揪出来。”
瑞戴尔别过脸,把背上的长弓调整了一下位置,“走了。”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紫晕涂抹在天边。
三人走上了那条蜿蜒向北的小径。
瑞戴尔走在最前面开路,小塞莲娜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
克洛伊走在最后,看着前面这两个背影。
一个傲娇嘴硬心软,一个蠢萌粘人捣乱。
所谓“回家”,大概是指这种吵吵闹闹、鸡飞狗跳,却让人安心得想睡觉的感觉吧。
那股子对“现实世界”的执念,好像真的被这海风吹淡了不少。
“快点克洛伊!”瑞戴尔在前面喊,语气不耐烦,却特意放慢了脚步。
“来了。”克洛伊紧了紧身上的星辰法袍,快步跟了上去。
脚下的路有些崎岖,两旁的杂草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瑞戴尔突然停下了脚步,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怎么了?”克洛伊问。
“没什么……”瑞戴尔皱着眉,用靴子底蹭了蹭地面的泥土,“刚才感觉地好像……动了一下?”
“是你太累了吧。”克洛伊没当回事。
“可能吧。”瑞戴尔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但这路边的石头……我们来的时候,这块石头长这样吗?”
她指着路边一块长得像骷髅头的风化岩石。
克洛伊看了一眼,那石头空洞的眼窝正好对着她们,但她已经记不清了。
“也许是角度问题。”克洛伊心里莫名跳了一下,但还是笑着说。
“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扎营,我都要困死了。”
“也是。”三人继续前行,身影逐渐融入夜色。
而在她们走后,地面下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这片大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