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把那柄从天而降的青铜短剑抽出时，整个世界的声音，色彩，流动，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他，还能思考，还能动作。
时间，这本该是构成世界最基本的法则之一，此刻却仿佛成了他掌中之物。
虽然只是极短暂的一瞬，虽然消耗巨大到让他此刻仍感到灵魂深处传来的虚脱，但那种感觉，那种凌驾于万物规律之上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那是权柄。
是他曾经身为天道时，呼吸般自然的能力。
而现在，它回来了零星半点，通过这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
观席下，议论声如潮水般。
“赢了！居然真的赢了！”
“这杨怀之什么来头？以前从没听说过啊！”
“切，不过是仗着那把厉害的白玉剑罢了，柳诗如那是轻敌了，真要拼硬实力，他一个练气的杂役，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就是，你看他最后那几下，投机取巧罢了……”
“可赢了就是赢了呀！规则又没说不让用利器……”
嘈杂的议论声中，有惊叹，有佩服，也有不解与质疑。
一个入门不足一月的杂役弟子，凭什么能连胜数场，甚至击败了先天剑骨的柳诗如？
许多人不愿意相信，便下意识地将原因归咎于外物——那柄白玉剑。
即使那柄白玉剑看起来并未太过别致。
杨怀之听着这些议论，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柳诗如则是皱了皱眉，对一些议论声颇感不满。
“肃静。”
一个平静却庄严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所有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观礼台上，一直静坐观战的白如泉缓缓起身。
她立于高台，目光扫过全场，凡被她目光触及的弟子，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本届峰内小比，至此结束。”白如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头名者，杨怀之。”
她顿了顿，待这个结果在众人心中沉淀片刻，才继续道：“在此之前，有一事，需在此说明。”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着。
“数日前，有关弟子杨怀之窥伺女浴一事，经查实，系为误会，执法堂记录有误，现予以更正，撤销对其一切处罚。”
白如泉的声音平稳，却格外有力量，“此事，本座亦有失察之责，在此致歉。”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许多弟子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青岚宗，弟子蒙冤受屈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能让一峰之主当众澄清致歉的，这也是头一遭。
“此外，”白如泉的话还没说完，“本次小比，杨怀之连战连胜，力压同侪，其心性坚韧，于剑道亦有独到见解，我凌云峰，正需这般人才。”
她目光落在擂台上的杨怀之身上，声音拔高，清晰地传遍演武场每个角落：
“本座宣布，自今日起，收杨怀之为凌云峰内门弟子，享内门一切待遇与资源，望你勤修不辍，勿负宗门栽培。”
内门弟子！
这下，连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弟子都彻底惊呆了。
震惊之余，各种神态出现在观席的弟子身上，羡慕佩服嫉妒，也有如那些曾嘲笑过杨怀之的巡逻队弟子，脸色煞白。
但也有掌声响起。
起初零零星星，随后越来越多。
柳诗如第一个用力鼓掌，笑容灿烂，眼中没有丝毫阴霾，是纯粹的敬佩与祝贺。
接着是那些真正看懂了比试，被杨怀之的实力与韧性折服的弟子。
掌声如潮，渐渐席卷全场。
杨怀之面向观礼台，躬身，行了一礼：“弟子杨怀之，谢峰主赏识，定当努力修行，不负厚望。”
白如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坐回原位，但她的声音，却在杨怀之耳畔轻轻响起，是神识传音：“稍后来静心苑一趟，清雪也来。”
小比正式落幕。
人群开始散去，但议论声却久久不息，今日发生的一切，注定要成为凌云峰弟子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杨怀之走下擂台，正准备离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已悄然来到他身边。
是林清雪。
她看着杨怀之，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轻轻的笑容：“恭喜。”
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你。”
谢谢他赢了这场比试，谢谢他证明了她的选择没有错，谢谢他让她看到，那固化的命运轨迹，是真的可以被打破的。
杨怀之摇摇头：“是师姐教得好。”
他说的是实话，若非林清雪昨夜点出柳诗如剑法衔接的破绽，他今日绝不可能赢得如此取巧。
林清雪眼中笑意深了些，但不知为何，杨怀之总觉得她那笑容里，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什么，像是还憋着什么话没有说。
不过她很快收敛了表情，道：“师尊让我们过去，走吧。”
静心苑内，茶香袅袅。
白如泉已煮好一壶新茶，见两人进来，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杨怀之与林清雪依言落座。
白如泉亲手为两人倒茶，动作优雅从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脸上的神情。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座下亲传内门弟子了。”白如泉将茶杯推到杨怀之面前，语气平淡，“清雪是你师姐，诗如是二师妹，你排行第三，峰内规矩，清雪日后会详细说与你的。”
杨怀之双手接过茶杯：“是，师尊。”
白如泉看了一眼林清雪，却见其笑着，得意与喜悦之情都快要溢出了。
见状，白如泉半掩着嘴，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而杨怀之却是一脸疑惑，不知道白如泉为何突然发笑。
白如泉连忙摆了摆手，道：“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另外，我收徒，心形与天赋的重要性同齐，清雪执着坚韧，诗如赤诚坦荡，皆是可造之材。”
“而你在小比中的表现，我看了，临危不乱，善察破绽，果决勇毅，更难得的是，知进退，懂取舍，这份心性，很好。”
“师尊过誉。”
白如泉眼中充斥丝毫不吝啬的满意：“修行之路漫长，若只知争强斗狠，难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