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是自然而然做出的。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经过家庭危机的考验，两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已经超越了自己对自己的范畴。

是时候以新的身份，重新认识对方了。

“我们应该去哪里？”周五晚上，于跃问。他显得有些紧张，就像个第一次约会的少年，但事实也是如此。

甘蓝笑着看他：“放松点，这又不是真正的第一次约会。我们已经一起吃过很多次饭，看过很多次电影了。”

“但这次不一样。”于跃认真地说，“这次是......以不同的身份。”

甘蓝理解地点点头：“那就去个我们没去过的地方吧。动物园怎么样？我记得你一直想去，但总没时间去。”

于跃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一直想去啊。”甘蓝眨了眨眼，“我们可是同一个人，记得吗？”

周六的早晨阳光明媚。甘蓝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这是于跃第一次看到她穿得这么女孩子气，他一时看呆了。

“怎么了？很奇怪吗？”甘蓝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裙摆。

“不，很好看。”于跃由衷地说，“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我也是。”甘蓝笑了，“我照镜子的时候还在想，这真的是我吗？”

动物园里人不少，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于跃和甘蓝混在其中，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他们看了熊猫，看了长颈鹿，看了企鹅。甘蓝对每种动物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时拿出手机拍照。

“你看那只猴子！”她兴奋地指着笼子里的一只小猴子，“它在做鬼脸！”

于跃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到甘蓝笑，喜欢她眼中闪烁的光芒。

中午，他们在动物园里的餐厅吃饭。食物很普通，但气氛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上，甘蓝的头发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于跃，”甘蓝突然说，“我在想一件事。”

“嗯？”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完全接受了女性的身份，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我们还会是我们吗？”

这个问题很深刻。于跃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无论我们怎么变化，有一点是不会变的——我们拥有共同的过去，共同的理解。这种联系，不会因为外表的改变而消失。”

“但我们的未来可能不同。”甘蓝说，“你可能会继续做程序员，我可能会尝试不同的职业。我们可能会有不同的朋友，不同的兴趣。”

“那又怎样？”于跃说，“即使是最普通的情侣，也会有不同的地方。重要的是，我们愿意分享彼此的不同，愿意在差异中寻找共鸣。”

甘蓝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笑了：“你说得对。我可能想太多了。”

“不，你想得很对。”于跃说，“这些问题我们需要面对。但我相信，只要我们愿意沟通，愿意理解，就能找到答案。”

下午，他们去了水族馆。幽蓝的光线下，各种鱼类在巨大的水缸中游弋。甘蓝站在最大的水缸前，看着里面的鲨鱼和鳐鱼，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惊叹表情。

“真美。”她轻声说。

于跃站在她身边，没有看鱼，而是看着她。水族馆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眼睛倒映着水光，美得让人心动。

“甘蓝。”他轻声唤道。

“嗯？”甘蓝转过头。

于跃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甘蓝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抽走。她的手很凉，于跃下意识地握紧了些，想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我觉得......”于跃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特别......特别安心。”

甘蓝的眼睛微微睁大，没有说话，只是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水族馆的蓝色光线在她脸上流动，看不清表情。

“我的意思是，”于跃继续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我以前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我。但是现在......”

他没有说完，但甘蓝明白他的意思。她的手指在于跃掌心里轻轻蜷缩了一下。

“我也是。”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水族馆的背景音乐淹没，“我以前总觉得很孤独，即使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但是现在......好像不那么孤单了。”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水缸里游弋的鱼群，但手依然留在于跃手中。于跃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那些鱼，”甘蓝突然说，“它们看起来自由自在的，但其实只能在这个水缸里游来游去。”

“你觉得我们也一样吗？”于跃问。

“我不知道。”甘蓝轻声说，“但至少......我们在这个水缸里，是并肩游着的。”

这句话让于跃的心猛地一跳。他转头看向甘蓝，发现她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水族馆幽蓝的光线中相遇，谁也没有移开，乌黑的眼眸里是在水族馆蓝色灯光下照映着的对方的影子。

“甘蓝，”于跃说，“我想......”

“嗯？”

“我想一直这样。”于跃说完，觉得这句话太含糊，又补充道，“我是说，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不管别人怎么想。”

甘蓝的睫毛颤了颤。她低下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以前最讨厌承诺。”

“为什么？”

“因为觉得承诺很虚假，随时都可能被打破。”甘蓝说，“但是现在......如果是你的话，我想试试。”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于跃从未见过的表情——既害羞，又坚定。水族馆的光线在她眼中闪烁，像是星子落进了深潭。

“那我们说好了？”于跃问，握紧了她的手。

“看你表现咯~”甘蓝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但那被少年窝在手中的右手，却没有一丁点想要抽出的痕迹。

离开动物园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们决定散步回家，穿过城市公园，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走。

秋日的风带着凉意，甘蓝紧了紧开衫。于跃犹豫了一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谢谢。”甘蓝说，把外套裹紧了些。外套上还带着于跃的体温，暖暖的。

“冷吗？”于跃问。

“不冷。”甘蓝摇摇头，然后突然笑了，“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我总是给别人披外套的那个。现在，却成了接受照顾的那个。”

“感觉怎么样？”于跃好奇地问。

“有点不习惯，但......挺好的。”甘蓝诚实地说，“被人关心，被人照顾，这种感觉很温暖。”

“那你以后可以多习惯习惯。”于跃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甘蓝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于跃，”她说，声音很轻，“有时候我会害怕。”

“怕什么？”

“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怕有一天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甘蓝说，“怕我们现在的决定，会在未来变成错误。”

于跃看着她，突然很想抱住她。但他只是站在原地，认真地说：“如果是梦，那就让我们一起把这个梦做下去。如果是错误......那就让我们一起承担这个错误。”

甘蓝的眼中闪过什么，但很快就被笑意取代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可能是因为你吧。”于跃也笑了。

回家的路上，他们很自然地牵着手。于跃的手很大，能把甘蓝的手完全包住。甘蓝的手很小，很软，乖乖地待在他的掌心里。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于跃突然说：“等我一下。”

他跑进店里，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两支冰淇淋。一支香草的，一支巧克力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冰淇淋？”甘蓝惊讶地问。

“因为我也想吃了。”于跃把香草的那支递给她，“而且我记得，你以前——我们以前——心情好的时候就想吃冰淇淋。”

甘蓝接过冰淇淋，咬了一小口。凉意和甜味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两人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走回家。路灯渐次亮起，在暮色中投下温暖的光晕。于跃看着身边的甘蓝——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偶尔被凉到皱一下鼻子，那样子可爱得让他移不开眼。

“看什么？”甘蓝察觉到他的目光，脸微微发红。

“没什么。”于跃说，移开视线，但嘴角的笑容藏不住。

那天晚上，甘蓝做了丰盛的晚餐。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而温馨。

“我在想，”甘蓝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也许我们可以考虑换个大一点的房子。现在这个一居室，两个人住确实有点挤。”

于跃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我们可以找个两居室，你有自己的空间，我也有自己的空间，但又能在一起。”

“而且，”甘蓝的脸微微发红，“如果我们真的要在一起......总需要一点隐私。”

于跃也感到脸上发热：“对。那我们从下周开始看房？”

“好。”甘蓝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新的开始，从新家开始。”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开始了找房之旅。这个过程并不容易——预算有限，要求又高。但他们一起看房，一起讨论，一起做决定，这个过程本身就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紧密。

一个周末，他们终于找到了心仪的房子。是一个两居室的小公寓，有一个小阳台，可以看到远处的公园。虽然不大，但采光很好，布局合理。

“就这里吧。”于跃说，看着甘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真的可以吗？”甘蓝问，“租金比我们预算高一点。”

“值得。”于跃说，“你看你多喜欢这里。”

甘蓝确实喜欢。她已经在规划哪里放书桌，哪里放书架，阳台上可以种什么植物。

签合同的那天，两人都很兴奋。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共同的家”，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搬家是一个大工程。他们花了一周时间打包，又花了两天时间搬运和整理。虽然累，但看着新家一点点成形，两人都感到无比的满足。

最后一个箱子拆开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于跃和甘蓝瘫坐在新家的地板上，周围是散落的杂物和空纸箱。

“终于......搬完了。”甘蓝喘着气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

“是啊。”于跃环顾四周，虽然到处都堆着东西，但已经能看出家的雏形，“虽然还很乱，但已经像个家了。”

甘蓝靠在他身上，轻声说：“谢谢你，于跃。谢谢你接受我，谢谢你陪我走过这段路。”

“应该是我谢谢你。”于跃搂住她的肩膀，“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的世界变得完整。”

他们就这样坐着，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这个新的家，这个新的开始，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于跃，”甘蓝突然说，“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甘蓝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我开始接受心理咨询了。为了更好地理解自己，更好地处理......这种特殊的身份转变。”

于跃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周前。”甘蓝说，声音很轻，“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自己先试试。但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感觉怎么样？”于跃关切地问。

“很有帮助。”甘蓝说，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咨询师帮助我理解，身份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可以流动和变化的。我可以既是过去的于跃，也是现在的甘蓝。这两者并不矛盾，而是构成了完整的我。”

于跃感到一阵欣慰：“我很高兴你找到了帮助。”

“我也很高兴你支持我。”甘蓝说，靠在于跃肩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一起成长，一起变得更好。”

夜深了，两人终于把卧室收拾得可以睡觉了。他们背对背躺在床上，就像在旧公寓时一样。但这一次，床更大了，房间更宽敞了，他们的关系也更清晰了。

于跃能感觉到身后甘蓝的体温，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他知道她还没睡着。

“甘蓝。”他轻声说。

“嗯？”

“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很奇怪？”

甘蓝沉默了一会儿。于跃能感觉到她在身后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

“可能吧。”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但谁规定正常的生活就一定是好的呢？”

于跃笑了：“说得对。”

“于跃。”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像现在这样？”

于跃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在黑暗中看向甘蓝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能想象她现在的表情——带着期待，也带着不安。

“我不知道。”于跃诚实地说，“但我会努力。”

“我也会。”甘蓝说。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轻微的运转声，和彼此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透过新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带。

于跃睁着眼睛，听着身后甘蓝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下午，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自称是“过去的自己”的女孩时，内心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而现在，这个女孩躺在他身后，呼吸平稳，睡得安稳。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有甘蓝在身边，他不再害怕未知。

夜越来越深了。于跃翻了个身，面朝窗户的方向。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车流如织。但在这个小小的新家里，一切都安静而温暖。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继续收拾新家，买一些生活用品，也许还要去超市采购食材。日子会一天天过下去，平凡，但充实。

而他们，会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