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两根手指，像是捏着一只死老鼠的尾巴一样，捏着那个被凡妮莎称之为最新型全封闭式防水呼吸面罩的东西，嘴角疯狂抽搐。

“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面罩……闻起来有一股陈年咸鱼混合着脚臭的味道吗？”

“这是必要的牺牲，队长！”

凡妮莎正忙着往格雷森的巨斧上涂抹一种黑乎乎的油脂，头也不回地喊道：

“制作滤芯的材料是深海沼泽蛙的气囊，那玩意儿的防水性和过滤性是顶级的！虽然味道冲了点，但在那种布满真菌孢子的地方，这可是能保命的香气！”

我看了一眼手里那个像是个被吹胀的绿色猪膀胱一样的面罩，又看了看旁边那一堆同样材质做成的连体皮衣。

“穿上这个……”

救命啊这太丑了！

这简直是时尚界的灾难！

如果被阿斯代尔看到我穿成这样，我宁愿当场切腹！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指挥官的威严。

“……不会影响行动吗？”

“完全不会！这可是紧身设计，完美贴合人体曲线！”

凡妮莎竖起大拇指。

“而且我在屁股的位置加厚了，防摔！”

“……”

我转头看向艾利奥特。

少年正拿着属于他的那套装备，脸色苍白，显然也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但当他接触到我的目光时，立刻挺直了腰板，一副为了莉娅我什么都能忍的悲壮表情，毅然决然地把那个发臭的面罩扣在了脸上。

“……行吧。”

我认命了。

为了不变成长蘑菇的培养皿，这点羞耻心……

我就当喂狗了。

……

深夜，城西废弃码头。

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断裂的栈桥像腐烂的肋骨一样插在黑色的海水中。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按照那个垂死骑士的指引，我们在码头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被掩盖在一堆烂木板下的入口。

那是通往地下旧蓄水池的检修通道。

“大家都穿好了吗？”

我此时已经套上了那件丑陋的绿皮潜水服，戴上了面罩。

声音透过滤芯传出来，显得有些发闷。

“准备完毕。”

格雷森的声音像是在瓮里说话。

“出发。”

我们沿着生锈的铁梯，一步步向地下深处爬去。

随着深度的增加，空气中的咸腥味越来越重，温度也急剧下降。

墙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像是绒毛一样的灰色霉菌。

终于，我们抵达了底部。

眼前豁然开朗。

但这里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种狭窄的下水道。

这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地下空洞。

数百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看不见的穹顶，而在石柱之间，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黑色水面。

这就是沉寂之海。

水面平静得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没有一丝波纹。

但在那漆黑的水下，隐约可以看到无数幽绿色的光点在闪烁，像是一片倒映着鬼火的星空。

“好安静……”

艾利奥特紧紧握着弩，声音有些发抖。

这里没有风声，没有水声，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船在那边。”

卡拉斯指了指岸边。

那里停着一艘早就准备好，涂成了黑色的平底船。

那是格雷森动用佣兵团的关系搞来的。

我们五个人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凡妮莎自觉地缩到了船舱中间保护她的仪器，格雷森负责划船。

他的力气最大，而且能把桨划得无声无息。

小船滑入水中，荡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别碰水。”

我低声警告。

“凡妮莎检测过了，这水里含有高浓度的麻痹毒素和真菌孢子。掉下去，就算没淹死，也会变成蘑菇培养基。”

船在漆黑的水面上缓缓前行。

我们就像是一群闯入了冥河的幽灵。

“核心，扫描周围。”

【……环境扫描中……声纳受到干扰。水下存在大量不明生物反应，但都处于休眠状态。建议：保持静默。】

休眠？

我探出头，借着面罩上微弱的荧光，向水下看去。

这一看，让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在船底几米深的地方，那些幽绿色的光点……

并不是什么发光植物。

那是一个个……人。

或者说，是被真菌完全寄生了的尸体。

他们密密麻麻地直立在水底，像是兵马俑一样排列着。

身上长满了灰色的菌丝，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他们的眼睛睁着，眼眶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他们不是死了。

他们是在……等待。

“那是……教会失踪的骑士们吗？”

艾利奥特也看到了，声音里带着惊恐。

“不全是。”

我摇了摇头。

“还有平民，乞丐，甚至……海盗。这支真菌大军，衔尾蛇恐怕已经筹备很久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座孤岛。

那是一个位于蓄水池中央的巨大平台。

平台上灯火通明，隐约可以看到许多穿着黑袍的人影在忙碌。

而在平台的最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

祭坛上，绑着一个人。

银色的长发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卢锡安！

他被铁链锁在一个十字架上，身上那件原本圣洁的银白铠甲已经被剥去，只剩下单薄的衬衣。

他的头垂着，生死不知。

而在他的脚下，那原本应该是圣水池的地方，此刻正翻滚着浓稠的、灰色的液体。

一个穿着红衣的主教，应该就是那个叛徒莫尔斯。

他正站在池边，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的书，在大声吟诵着什么。

“……伟大的……父神……”

“……这是最后的……祭品……”

“……让那白银的信仰……在菌丝中……腐烂……”

“他要献祭卢锡安！”

塞西莉亚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仪式，看来就是这个。

他们要用这种充满亵渎意味的仪式，将教会最强的骑士，转化成最恐怖的……

菌王。

“格雷森，靠过去。别出声。”

我握紧了安魂曲。

“凡妮莎，准备好你的解毒剂和燃烧瓶。卡拉斯，看好退路。”

“艾利奥特……”

我回头看向少年。

“……那个红衣主教，交给你了。记住，别射死，射嘴。我要让他把吞进去的秘密，全都给我吐出来。”

船悄无声息地靠岸了。

我们像五只绿色的幽灵，爬上了平台。

前面的祭祀还在继续，狂热的信徒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阴影里，已经多出了几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

“这就是……绑架现场吗？”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面罩的呼吸阀调到了战斗模式。

“那么，让我们来给这位主教大人……上一堂关于安保意识的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