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

当沈洛临的意识沉浸在模拟副本中时,他所处的现实世界,一位伟大的存在悄然降临。

霜狼堡以北,永冬林海。

这里是北境最危险的禁区,万年冰封的土地上,盘踞着数不清的魔兽。

往年,它们是悬在霜狼家族头顶的利剑,是帝国北疆永恒的噩梦。

但今天,噩梦本身,遇见了更深沉的恐惧。

“吼——”

一头体型堪比城楼的霜甲熊王,曾是这片冻土无可争议的统治者。

此刻,它那身引以为傲、刀枪不入的冰晶护甲,正从边缘开始,无声地剥落、碎裂。

一种名为“湮灭”的恐惧,攫住了它的灵魂。

它不明白,自己只是因为领地闯入了一个渺小的身影,习惯性地发出了一声咆哮,为何会招来灭顶之灾。

它想逃,但四肢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死在原地,连低头看一眼自己崩解的身体都做不到。

在它周围,森林炸开了锅。

数以万计的魔兽,无论是凶残的雪狼群,还是狡诈的冰原猎豹,此刻都失去了掠食者的尊严,化作惊慌失措的兽潮,不顾一切地向着远离中心的方向逃窜。

为了活命,疯狂地撕咬、踩踏着挡在身前的同类,尸骸遍地也无人问津。

而这一切恐惧的源头,来自雪原中心一座不起眼的山丘之上。

那道身影甚至没有回头。

一头银发如倾泻的月光,不沾片雪,流转着月华般的光辉。

正是末音。

但此刻的她,与矿洞中那个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少女,已判若两人。

她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如今只剩下俯瞰众生的漠然。

她并非站在风雪中,而是立于尘世之外。

她所立之处,万籁俱寂,连风声都消失了。

风雪行至她身前三尺,便诡异地凝滞,而后绕行。

这便是源自血脉最顶端的威严——龙威。

仅仅是无意识的散发,便足以令万兽臣服,令天地噤声。

在她的身后,恭敬地站着两名同样有着龙裔特征的女子。

为首的一位,身着典雅龙族的女官长袍,气质沉稳如山,她叫希尔娜,是龙族新晋的大学士,也是末音的左膀右臂。

“陛下。”希尔娜微微躬身,“根据星盘与古卷的交叉占卜,这是近百年来,时空坐标最接近的一次。”

“陛下所寻的灵魂烙印……他的气息,就在这片土地附近。”

听到“灵魂烙印”四个字,末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那双漠然的眸子深处,荡开一圈复杂难明的涟漪。

有怀念,有怨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快要溢出来的委屈。

她的手,意识地攥紧了肩上那条灰扑扑的毛毯。

那粗糙的布料被她捏得变了形,仿佛那不是一条普通的毯子,而是她横跨无数光阴,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过了许久,久到身后的希尔娜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末音才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自语。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这一次……别想再把我一个人丢下。”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风雪之中。

末音离去后,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才缓缓消散。

站在希尔娜身旁的那位年纪尚轻的龙族女官,这才敢猛地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

她叫莉莉丝,是个刚从龙族学院毕业不久的见习女官,此刻正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发育良好的胸口,小脸煞白。

“希尔娜老师……我、我感觉我的心脏差点就要停跳了……”

希尔娜瞥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习惯就好。对陛下保持敬畏,是你活下去的第一准则。”

“是……”莉莉丝连忙点头,但少女的好奇心终究难以抑制。

她看着末音消失的方向,她回想起刚才陛下攥紧毛毯时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老师,我就是不明白……陛下有‘烈焰之拥’护体,为什么总是披着那条毛毯?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保暖。”

“那毯子看起来又旧又普通,边角都磨损了,比我家擦地的抹布还旧……”

莉莉丝指的,是末音常年披在肩上的一条灰色毛毯。

那毛毯的材质普通至极,甚至边角还有些磨损,与她那一身尊贵无比的气质格格不入,就像国王的王冠上镶嵌了一块路边的鹅卵石。

听到这个问题,希尔娜沉默了。

这位一向以博学和冷静著称的龙族大学士,脸上竟也出现了一丝极为复杂的追忆之色。

希尔娜敛起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那条毯子……是陛下在最冷的日子里,别人给的。”

“最冷的日子?”莉莉丝更糊涂了。

“……等你到年纪你就知道了。”

“怎么和我妈妈用来搪塞我的话一模一样……”

“莉莉丝,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希尔娜老师!”

风雪依旧,仿佛要将一切秘密掩埋。

而在另一片时空,同样有光尘在飞舞。

【模拟副本:余烬之誓】

天光顺着矿洞的缝隙洒落,驱散了长夜的深寒。

末音从梦中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恍惚。

暖和。

这是她逃亡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的温暖。

没有在半夜被冻醒,没有蜷缩成一团也无法抵御的刺骨寒意。

她甚至奢侈地睡到了天亮。

末音坐起身,身上盖着的,是那张破旧但干净的毛毯。

那家伙……终究还是没把毯子拿回去。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毛毯,那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淡淡的气息,以及篝火熏烤过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虽然那家伙嘴巴很毒,嘴上说着嫌弃她生火效率低,把她当成工具人,可行为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又是给吃的,又是教她控制力量,还把唯一的毛毯让给了自己……

末音回想起自己昨天还对他龇牙咧嘴,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

不行,得跟他道歉。

而且,也该好好道谢。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破旧但干净的毛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然后站起身,环顾四周。

矿洞里空空如也,除了跳动的光尘,再没有第二个人影。

洛临不见了。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份刚拥有的温暖仿佛要随着那个背影一同消失。

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他走了?

就这么走了?

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洞口的光线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洛临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两只肥硕的雪兔,左手还提着一捆干燥的柴薪,清晨的寒霜落在他黑色的皮甲上,结成一层细密的白边。

是他。

末音心中那点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安定。

她张了张嘴,准备好的道歉和感谢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洛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停顿了一瞬,便微妙地移开了。

洛临的表情,掠过一丝不自然。

少女在晨光中不设防的模样,让洛临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但他立刻将那丝绮念压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他来这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是来招惹麻烦的。

而眼前这一幕,毫无疑问是天大的麻烦。

他干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别想着动歪脑筋,给我老老实实干活。”

末音一愣,顺着他刚才的视线低头看去。

“唰!”

她的脸颊,在一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逃亡多日,她身上那件原本还算得体的亚麻布衣早已被刮得破破烂烂。

经过昨夜的折腾和一晚上的睡眠,衣衫更是凌乱不堪。

左肩的布料已经彻底撕裂,露出大片白皙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胸前也因为姿势的原因,显得有些……暴露。

他刚才……都看见了?

羞耻感如潮水般将末音淹没。不是因为他的目光,而是因为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衣不蔽体,狼狈不堪。

那点好不容易升起的暖意和感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如此可笑。

原来在他眼中,自己就是这般模样。

这份温暖,根本不是平等的交换,而是强者对路边可怜虫的……施舍。

这种认知,比洞外万年不化的冰雪,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末音猛地抓过叠好的毛毯,死死裹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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