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她家？她哪里来的家？

看着于跃一脸茫然的表情，甘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转过身，继续朝着于跃租住的小区方向走去，步伐轻快。

“喂，等等！”于跃快步追了上去，与甘蓝并肩而行，“你说的‘家’是指......”

“当然是你租的房子呀。”甘蓝理所当然地说，眼睛弯成了月牙，“难道你想让我睡大街吗？另一个我。”

“不、不是这个意思......”于跃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的思维又被对方牵着走了，“我是说，你打算长住？”

“暂时是这样计划的。”甘蓝点点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毕竟我刚变成这样，总得有个地方适应适应新身份吧？而且——”她顿了顿，侧头看向于跃，“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奇妙的体验吗？和自己一起生活。”

奇妙？于跃在心中苦笑。这哪里是奇妙，这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但不知为何，当甘蓝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完了剩下的路。小区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昏黄的光线在地上投出两道被拉长的影子，一高一矮，时而分开时而重叠。

回到那个熟悉的一居室，于跃站在门口，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空间对两个人来说有多么狭小。卧室只有一张床，客厅兼书房里也只有一张沙发。他之前从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一个单身汉需要多少空间呢？但现在......

“我睡沙发吧。”于跃几乎是脱口而出。

甘蓝已经脱了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听到于跃的话，她歪了歪头：“为什么？”

“因为......”于跃一时语塞。为什么？因为你是女生？可你也是我啊。这种矛盾的想法在他脑中打转，最终他只是含糊地说：“床太小了，两个人睡会挤。”

“哦？”甘蓝走进卧室，打量着那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我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觉得这床挺大的啊。”

“以前是以前。”于跃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甘蓝转过身，直视着于跃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探究，“于跃，你还是在把我当成女生看待，对吗？”

“我......”于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否认。

是的，尽管此时的于跃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荒谬且魔幻的事实，但视觉、嗅觉、以及那些微妙的气氛都在提醒他：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一个会洗澡、会吃饭、会笑会说话的女孩。

这和“自己“这个概念产生了强烈的认知冲突。

看着于跃纠结的表情，甘蓝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于跃面前，仰起头看着他：“听着，我知道这很难。说实话，我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变成这样的时候，也懵了很久。但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面的记忆、思维、习惯，都还是于跃。我知道你喜欢看什么漫画，知道你最尴尬的那次考试不及格，知道你第一次梦遗是什么时候......”

“停！这个就不用说了！”于跃连忙打断，脸上发热。

甘蓝笑了：“所以你看，我了解你的一切，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客套和距离，至少在我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之前，让我们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彼此，可以吗？”

她的语气诚恳，眼神中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于跃看着她，心中那堵无形的墙似乎松动了一些。是啊，如果这真的是自己，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难道自己还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想到这里，于跃稍微放松了一些：“那......你睡床，我睡沙发？”

“我们可以都睡床。”甘蓝说，“反正以前我们也经常横七竖八地睡，不在乎多占点空间。”

“那不一样！”于跃几乎是喊出来的，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压低了声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你现在是女生。”

“所以呢？”甘蓝反问，表情认真，“你觉得我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吗？还是说，你会对我有想法？”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于跃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会对甘蓝有想法吗？会对这个“自己”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吗？他仔细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发现那里确实有着复杂的情感——好奇、保护欲、亲近感，但更多的是困惑和不确定。

“我不知道。”于跃最终诚实地说，“但我怕......怕万一。”

甘蓝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好吧，今晚我睡沙发。”

“不，还是我睡......”

“别争了。”甘蓝摆摆手，语气坚决，“是我突然闯入你的生活，应该由我来适应。而且——”她指了指自己身上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你看，我现在穿成这样，睡沙发也不会不舒服。”

看着甘蓝坚持的表情，于跃知道自己争不过她——或者说，争不过这个自己。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固执。

“那至少让我给你拿床被子。”于跃妥协道。

“这个可以。”甘蓝笑了，“还有枕头，我喜欢睡高一点的。”

“我知道。”于跃下意识地回答，随即两人都愣了一下。

是啊，他当然知道。因为那也是他的偏好。

这个小小的默契让气氛轻松了一些。于跃从衣柜里翻出备用的被褥，在沙发上铺好。甘蓝则很自然地走进卫生间洗漱，那架势就好像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

夜晚的寂静笼罩着小小的公寓。于跃躺在卧室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隔壁客厅传来甘蓝翻身时沙发的轻微吱呀声，提醒着他这个空间的改变。

这太奇怪了，他想。和一个女孩——不，和“自己”共处一室。这种体验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于跃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时，客厅里传来甘蓝的声音：“于跃，你睡了吗？”

“还没。”于跃回答，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在想一件事。”甘蓝说，语气平静，“你说，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于跃也想过，但没有任何头绪。“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甘蓝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一个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于跃，你不觉得我们之前的生活太......单调了吗？”

于跃没有立刻回答。单调吗？也许吧。朝九晚五的工作，重复的日常，有限的社交圈。他曾经也幻想过改变，但总是缺乏勇气踏出第一步。

“你想改变什么？”于跃问。

“很多。”甘蓝说，“比如，学会更好地与人相处。比如，找到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比如......”她顿了顿，“不再那么孤单。”

最后这句话轻轻敲在于跃心上。是啊，孤单。这是他们共同的感受，即使身处人群之中也难以摆脱的孤独感。

“现在你不孤单了。”于跃轻声说，“我......我们在一起。”

客厅里传来一声轻笑：“是啊，至少现在是这样。晚安，于跃。”

“晚安，甘蓝。”

这是他们第一次互道晚安。于跃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终于找到了那个能完全理解自己的人。

即使那个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