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探究，有未完全散去的复杂心绪，但最终化为了一个简洁的点头。“好，跟我来。”
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试图解释更多，只是转身，引领卡莲穿过实验室的核心区域，向更深、安保级别更高的内部走去。
一道道需要权限识别的门禁无声开启，周围的装饰和仪器逐渐变得更为冷峻、纯粹，气氛也更加静谧，甚至带上了几分压抑。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外观朴素的合金门前，奥托进行了虹膜、声纹和复杂能量印记的三重验证，门才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门后的空间不大，更像一个观察室兼简约的拘束间。室内光线柔和但缺乏温度，中央的位置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坐着。
那是一个有着灿烂金发的小女孩，头发有些凌乱，她的眼睛被一条不透光的柔软布带蒙住，纤细的脚踝上扣着一副看起来并不沉重、却明显限制了活动范围的电子脚铐。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不哭不闹，却也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像一尊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瓷娃娃。
卡莲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即便早有预料，亲眼见到这一幕——如此直白的禁锢，如此剥夺感知与自由的状态——还是让她呼吸微窒。
她强迫自己迅速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愕或怜悯，只是将目光转向奥托，声音尽力保持着平和的询问：“奥托，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奥托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绿色眼眸深处晦暗不明。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那种惯常的、听不出太多波澜的语调回答：“生命体征稳定，崩坏能适应性极高……但代价是，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认知如同初生的婴儿，但学习能力极强。我原本计划，待她基础稳定后，送往天命下属的某个孤儿院进行适应性培养和观察。”
送去孤儿院……卡莲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确实是奥托会做的安排，高效、隐蔽，且便于后续控制。
但看着那双被蒙住的眼睛，那双纤细脚踝上的束缚，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和责任感涌了上来。
自己难道真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为什么刚刚脑子里会冒出想抚养这个孩子的念头？卡莲暗自腹诽，感觉自己简直成了专业“捡孩子”的。
但想归想，她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分出一缕心神，沉入自己体内的圣痕空间，与其中寄宿的另一个意识——塞西莉亚·沙尼亚特进行了快速的沟通。关于这个孩子，关于她的名字，她的未来……塞西莉亚的意见至关重要。
短暂的意识交流后，卡莲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揉了揉额角，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对奥托说：“奥托，这个孩子……不如就跟西琳养在一起吧，两个年纪相仿，也算有个伴。”
毁灭吧，累了，自己怎么天天要跟这些小孩子打交道。卡莲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扶额。
奥托似乎对这个提议并不意外，或者说，当卡莲提出要来看琪亚娜时，他就预感到事情可能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他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卡莲，都可以。只要你认为合适。”
得到应允，卡莲不再迟疑，她走上前，在比安卡面前蹲下。
她的动作很轻，但异常干脆利落，手指在那特制的电子脚铐上看似随意地一捏一掰，坚固的合金扣锁应声而断，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蒙住女孩眼睛的布带。
柔和的光线对于长期处于黑暗中的眼睛或许有些刺激，女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如同晴朗天空般湛蓝、清澈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些许茫然和本能的好奇，注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有着白色长发的少女。
卡莲看着这双眼睛，心里微软，但开口第一句却让她自己有点想撞墙：“嗨，你好。”
……好个锤子！这打招呼方式也太蠢了吧！卡莲内心疯狂吐槽自己。
女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害怕，也没有亲近，像在观察一个陌生的、但似乎并不带有恶意的存在。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有点像……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记忆的深渊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卡莲放柔了声音问道。
女孩缓缓摇了摇头，蓝色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卡莲。
卡莲在心中再次与塞西莉亚确认后，深吸一口气，用清晰而温柔的声音说道：“比安卡。你叫比安卡·幽兰黛尔·阿塔吉娜，这是你的名字，记住了吗？”
“名字？比安卡……”女孩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对她而言既陌生又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
她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卡莲，问出了一个更直接的问题：“那你……是我的亲人吗？”
卡莲被问得一怔，随即连忙摆手：“额，不是不是！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她可绝对不想当幽兰黛尔的妈！先不说这辈分乱得离谱，关键是塞西莉亚的意识就在自己圣痕空间里呢！让她女儿认自己当妈？太诡异了！等等，为什么自己会立刻想到“当妈”这个选项？难道真是给西琳当“妈妈”当习惯了吗？卡莲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想法抛开。
“妈妈的朋友……”比安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依旧追随着卡莲，那份潜意识的依赖感似乎并未因为否认亲属关系而减弱。
“我们走吧。”卡莲向她伸出手，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
比安卡看了看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卡莲温暖的眼睛，迟疑片刻，将自己小小的手放了上去。
卡莲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站起身，转身向门口等待的奥托走去。
“奥托，我们走吧。”卡莲看着似乎有些出神的奥托，不知道这位心思深重的主教此刻又在想着什么，或者仅仅是在观察这出乎他意料的一幕。
奥托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挂起那完美的微笑，点了点头：“好。”
在带比安卡离开那间拘束室后，奥托让琥珀安排，给比安卡换上了一身干净合体的便服。
褪去那身略显拘束的实验体服装，穿上普通小女孩衣物的比安卡，看上去少了些沉寂，多了几分属于孩子的懵懂，只是那份超越年龄的安静和偶尔流露出的锐利眼神，依然与众不同。
随后，他们来到了西琳居住的那片较为生活化的区域。
“妈妈！”西琳正坐在窗边发呆，一看到卡莲出现，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卡莲的腰。
但她很快注意到了卡莲身边那个陌生的金发小女孩，扑闪的大眼睛里立刻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妈妈，她是谁？”西琳指着比安卡，直接问道。
“哈哈，西琳啊，”卡莲干笑两声，莫名觉得在西琳清澈目光的注视下有点心虚。
“那个，其实这是妈妈我一位朋友的女儿，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暂时需要跟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西琳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目光在卡莲和比安卡之间来回移动，小脑袋飞快地转动着。
妈妈确实心软，喜欢帮助别人，尤其是小孩子，但直接把别的孩子带回家一起生活？这还是第一次。
再看看比安卡那头灿烂的金发……西琳的瞳孔微微收缩。
金色头发！
在这个天命总部，拥有如此耀眼金发，又能让妈妈亲自带回来，还说是“朋友女儿”的……
西琳瞬间“明白”了！真相只有一个！这肯定是那个整天笑眯眯、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奥托主教的私生女！那个花心大萝卜、不负责任的混蛋，在外面有了孩子，现在居然丢给自己善良的妈妈来带！真是太可恶了！
想到这里，西琳看向比安卡的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之前的警惕被一种混合着同情、理解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取代。
她松开卡莲，主动走到还有些茫然的比安卡面前，伸出手，用一种“我懂你”的坚定语气说道：“放心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那个……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主教，我们以后一起对抗他！”
卡莲：“……”
她看着西琳那副“我已经看透一切”的小表情，以及突然对幽兰黛尔燃起的保护欲，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到底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西琳，不是你想的那样……”卡莲试图解释。
“妈妈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西琳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打断她，拍了拍小胸脯，“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就在这时，奥托带着琥珀缓缓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西琳后半句话。
奥托脸上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仿佛没听见西琳话语中隐含的指向性，优雅地开口：“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卡莲，我已经让琥珀为西琳和……比安卡，办理好了一所附属小学部的入学手续，过段时间，等基础适应完成，西琳你的日常训练可以适当调整，就和比安卡一起去上学吧，多接触同龄人对你们都有好处。”
琥珀在他身后一丝不苟地行礼，手中拿着相应的文件板。
西琳闻言，立刻转头瞪向奥托，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看吧！果然是你这个混蛋的安排！连学校都塞一起了！”
比安卡则微微歪头，看着奥托，又看看卡莲和西琳，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复杂的新环境和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