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夏提着菜篮子，几乎与往常同一时间走进公寓楼，发现瘫倒在门口墙壁与地面间的李明山，急得冲上前去，搂起他冰冷的肩膀，嘴里叫着他的名字。
思考起理由的她，立刻注意到旁边的鞋柜，以及里头被完全打开的小抽屉。
在微弱光线下发红的纸币格外显眼。
“...你发现了啊。”她嘟囔着，五官不自觉地扭曲起来。
幸好今天去过那里一趟。
她咧着嘴坏笑，关上抽屉后先把李明山拖进家，将带有体温的棉外套脱下披在他身上，又找来被子盖上。
随后烧着开水，自己也钻进被子，感受到他冰冷的身体主动索求上来，便张开怀抱紧紧抱住他。
就这样，当李明山的意识逐渐清醒，睁开无神的双眼时，她问道：
“还觉得冷吗？”
“...不。”
“突然倒在门外，你也太不小心了！也不想想我会有多担心你，差点吓死了！”
“你...还有脸说担心我。”
李明山的身体还很虚弱，这恐怕是他挤出所有力气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那个是你藏的私房钱！？妻子发现丈夫的私房钱，不主动说破，就用个一点点有什么的？你又不是小气的人。”
苏汐夏故意发出高亢的声音，强压住心中对他产生的心疼。
她明白这么做是必要的，也理解李明山为什么会痛苦到瘫在地上失去知觉。
但她还是不够了解，在李明山的心中，那个情敌的份量有多重。
即便现在有些认清了，也还没达到那种程度。她仍然觉得，李明山要是能早点忘记，把一切都交给她，也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你还在说谎？苏汐夏，你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李明山的声音沙哑，再次主动戳破她的谎言。
“我不要脸？你在说什么？”
“那时说好的，我接受你，承诺不会把你赶出去，你就会把实话都说出来。但是现在呢？你还是在说谎，你违背了交易...所以...”
苏汐夏经过小小的慌张后，触碰着口袋里手机的屏幕。
“李明山，我怀孕了。早上我吐了，然后去医院里检查出来的。”
“......”
一阵沉默后，李明山的身体抖了抖，发出牙齿互相摩擦的噪声。
“你还要撒多少谎才够！？这么怕我把你的事告诉你家里，就不要再用谎言骗我了。我和你，之前每一次做的时候，都有做保护措施。甚至套也是你准备好的...你现在还...”
“骗你的！我当然没有怀孕，早上也没有吐，更没有去医院。哈哈，这么明显的谎还是骗不过你啊。”
“你...”
李明山惊讶她这么简单就承认，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趁着这时，她拿出手机迅速操作一番，当着李明山的面，点击底部“上传”的按钮。
“‘星梦国际摄影’，中午我去了那里。安芷，就在那里面吧？”
她强压着对李明山的心疼，不惜伤害李明山也要做完这件事。
她明白，成年人，要变得冷酷无情，必须要这样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小时候的那些事，顶多只算得上玩闹，无论做得有多夸张，也无法改变现实。
李明山，就算惹得她怀孕，也一样选择了独自离开老家——
家里人，就算知道她已不是完璧之身，也一样坚持强迫她嫁给讨厌的人——
要想得到，就要变得冷酷...拿起身边能拿起的所有武器，争得和对方同等的局面。
经过李明山之前数次的逼问，以及她数次被迫妥协后，她总结出了这一结果。
她很清楚，现在只付出这个身体，到最后只会失去一切，被拖回老家...
“汐夏...你到底是...”李明山的意识仍有些模糊，虽知道被套路，但还是没能理清现状。
“你刚才说的话，我全都录下来上传到私密空间了。原来网络是这么方便的东西，我才知道。”
“你打算，把这些话都给安芷...”
李明山的身体颤抖着，痛苦与恐惧透过皮肤传递出来。
“看你的表现啦！我也不想让你难过。毕竟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家，而且根本不想忘记那个安芷嘛...我心里很害怕，特别害怕...”
特别害怕，这是苏汐夏的真心话。
一想起自己会被拖回家，在人生重要的婚礼中被草草嫁给讨厌的人，就这样度过一辈子，她就害怕到止不住地心慌。
她只能接受结婚的对象是李明山，事情明明应该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现实会这么纠结，这么痛苦。
“你这个...”
“恶棍？坏女人？妖女？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认！你有不肯忘记她的理由，那我也有继续当坏人的必要。这下我们之间才算扯平！就这样继续过下去好了！”
她一步都不肯退让，强行加固心中柔软的部分，咽下所有的心疼与愧疚。
就和李明山一样...
* * *
“...就这样继续过下去好了！”
用威胁的手段维持住扭曲的关系，这就是苏汐夏做出的回答。
本来还想通过戳破她的谎言，逼迫她做出让步，解除之前达成的扭曲交易。这样我离安芷就能更近一些，哪怕只是对着月球迈出一步的程度。
没想到她的成长出乎预料，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用录音和网络，她以前明明就是个学渣...
连这一步都宣告了失败。
是我自己的错，之前被蒙在鼓里，甚至还打算抓住这触手可及的幸福，和她一起过下去...
因此才会心软。
血液开始恢复流速，每次经过心脏时都会带来剧烈的、深刻的疼痛。
哪怕是受到蒙骗做出的选择，也该承担产生的后果。越是明白这一点，就越绝望。
甚至有一瞬又产生了，“就这样和苏汐夏在一起，让精神与肉体结合。”的躺平念头。
随后，内心深处就大喊着，“这样怎么对得起安芷！？她做的一切又算什么！？”，这样的拷问。
苦苦追求的梦想，仿佛也会失去意义。
我既对不起安芷，也对不起曾经的自己。但，又该怎么办呢？
时间是冷漠的，并不会因我的绝望与踌躇而暂停，无情地继续流动着。
苏汐夏说完这些后，离开了身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从菜篮里拿出食材处理着。
“哒哒哒……”菜刀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
那家伙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与包裹在外的诱人身体不同，如此冰冷又坚硬。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就算是勉强硬撑，也不能表现出颓势。
接下来，当热腾腾的饭菜被端上破旧的木桌，我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让美味的食物填满空虚的胃袋。
“多加了点糖，味道怎么样？”苏汐夏问。
“还可以。”
我的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平静地回答道。
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就像是没有过一样——
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