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我们踏入地下三层的那一刻，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血腥味，也没有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
熏香味。
就是那种只有在最庄严的大教堂里才会闻到，用来掩盖某些东西的高级香料味。
“这地方……”
格雷森压低了声音，手中的巨斧握得更紧了。
“感觉比上面还邪门。”
这里是组装车间。
但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充满了赛博朋克风格的诡异教堂。
巨大的地下空间被无数根金属立柱支撑着，天花板上悬挂着复杂的滑轮和吊索系统。
而在那些吊索的末端，挂着的不是货物，而是一个个……
天使。
是的，天使。
如果忽略掉它们身上那些粗糙的缝合线，暴露在外的黄铜齿轮，以及背那对由剥了皮的人手和夏盖虫族翅膀拼凑而成的羽翼的话。
它们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悬挂在半空中，身上插满了输送紫色能量液的管子。
它们没有下半身，腰部以下被替换成了巨大的喷气式推进器或者锋利的机械利爪。
“哇哦……”
凡妮莎发出了一声由衷却让人毛骨悚然的赞叹。
“这是何等狂野的想象力！将宗教符号与生物机械强行融合！虽然审美很糟糕，但这结构……”
“啧啧，为了让那些拼凑的翅膀飞起来，他们居然切除了受体的肩胛骨，换成了液压活塞！”
“别说了。”
艾利奥特捂住嘴，脸色苍白。
“我想吐。”
我也想吐啊！
这什么阴间审美！
那个父亲是不是童年有什么阴影啊？！
我强忍着不适，目光扫过这些悬挂的天使。
大概有二十具。
如果这些东西全部苏醒……
我们这几个人恐怕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
“小心通过。”
我用手势示意全员静默。
“别惊动它们。我们的目标是下一层的院长室。”
我们像老鼠一样，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穿过这片悬挂着尸体的钢铁丛林。
然而，墨菲定律似乎在这个世界永远是生效的。
就在我们即将通过大厅中央时，头顶的广播系统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警告……检测到……入侵者……”
“……火焰……警报……启动……防御协议……”
那个沙哑的女声再次响起。
紧接着，大厅里的红灯开始疯狂闪烁。
“咔嚓……！嗡……！”
那些悬挂在半空中的天使们，猛地睁开了眼睛。
它们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点死寂，毫无感情的红光。
“见鬼！这地方还有自动防御系统？！”
卡拉斯骂了一声，手中的毒气弹已经扔了出去。
但这一次，毒气失效了。
那些天使背后的拼凑羽翼猛地张开，腰部的推进器喷射出蓝色的火焰。
它们挣脱了输液管，发出一声声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嘶鸣，居高临下地向我们俯冲而来！
“格雷森！掩护头顶！”
我大喊道。
“艾利奥特！射它们的推进器！”
“吼！”
格雷森挥舞巨斧，将一只试图用利爪抓起凡妮莎的天使狠狠劈飞。
但那怪物的身体坚硬得像铁块，斧刃砍在上面只溅起了一串火花。
“没用！它们身上有星之金属镀层！”
格雷森虎口被震裂，大声吼道。
“那是圣盾！”
凡妮莎躲在格雷森胯下，虽然姿势不雅但很安全。
她大声分析。
“它们的核心在胸口那个发光的盒子里！那是动力源！”
胸口？
我抬头看去。
每一只天使的胸口，都镶嵌着一个散发着紫光的小盒子。
“艾利奥特！”
“在！”
少年手中的静默连续颤动，三支破魔弩箭呈品字形射向最近的一只天使。
“叮叮叮！”
全部被弹开了！
那只天使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极其诡异，违背惯性的机动动作。
它背后的虫族翅膀高频震动，竟然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音波护盾！
“该死！这玩意儿机动性太高了！”
艾利奥特咬牙切齿。
此时，更多的天使围了过来。
它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
有链锯，有喷火器，甚至还有安装在手臂上的炼金机枪。
弹雨和火焰瞬间将我们压制在了角落里。
“老大！顶不住了！”
格雷森的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口，那件新买的锁子甲被打得千疮百孔。
我握着安魂曲，心急如焚。
虽然我的剑能切开它们，但我够不着！
这群家伙飞在天上放风筝，简直无耻！
难道要死在这里？
被这群甚至不算生物的破铜烂铁干掉？
不！
绝不！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动用最后的底牌……
让凡妮莎引爆她背包里所有的炸药，大家同归于尽……才怪！
当然是炸开一条路！
就在我准备下令的时候。
“轰隆……！！！”
我们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也就是大厅的穹顶，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厚重的混凝土和钢筋结构，像是被某种恐怖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撕开了一样，炸开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大洞！
碎石和烟尘倾泻而下，连带着几只飞得太高的天使也被砸落在地。
一道红色的身影，伴随着那种让我无比熟悉，令人牙酸的引擎轰鸣声，从天而降！
“在那儿！我就知道这群老鼠藏在这里！”
那个娇小的身影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体，手中的巨型链锯剑借着下坠的势能，狠狠地劈在了一只正准备向我们喷火的天使身上。
“滋滋滋滋……！！！”
暴力！
纯粹的暴力！
那只拥有星之金属镀层，让我们束手无策的天使，在那把疯狂旋转的链锯剑下……
连一秒钟都没坚持住，就被直接从中间锯成了两半！
零件，机油和紫色的能量液炸了一地。
烟尘散去。
那个红色的身影踩在怪物的残骸上，缓缓站直了身体。
她甩了一下那头耀眼的红发，扛起还在轰鸣的链锯剑。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些惊呆了的天使，最后落在了……
同样一脸懵逼的我身上。
“哟！”
塞西莉亚·冯·埃斯特，异端审判官，断罪之红莲。
她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嚣张至极，却又该死的让人安心的笑容，露出了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
“看来，你这个清道夫，打扫卫生的效率不怎么样嘛。”
“怎么样？要不要本小姐……再帮你一把？”
我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救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虽然她是个暴躁狂，破坏狂，还是个傲娇怪。
但此时此刻，她简直……
太帅了！
“成交！”
我毫不犹豫地大喊。
“这群会飞的铁鸟归你！战利品全归你！”
“哼！算你识相！”
塞西莉亚眼神一凛，身上的气势瞬间爆发。
红色的斗气，或者是某种神圣力量缠绕在链锯剑上，让那把凶器看起来像是一条燃烧的火龙。
“异端审判庭办事！闲杂人等……给本小姐死开！”
她脚下一踏，地面崩裂。
整个人像一颗红色的彗星，直接冲进了那群飞在天上的天使堆里。
这就是断罪之红莲的战斗方式……
既然你飞在天上，那我就跳起来把你锯下来！
“凡妮莎！卡拉斯！趁现在！”
我抓住机会。
“攻击那些被她打下来的！拆了它们的核心！”
“艾利奥特，掩护修女！”
“是！”
战局瞬间逆转。
有了塞西莉亚这个超级肉盾加输出在前面吸引火力，顺便拆迁，我们的压力骤减。
一只只被锯断翅膀，打坏推进器的天使像下饺子一样掉下来，然后被早已等在地上的卡拉斯和格雷森补刀。
五分钟后。
最后一只天使在塞西莉亚的链锯下化作了废铁。
大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除了链锯的空转声。
“呼……”
塞西莉亚落在地上，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机油。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追踪衔尾蛇的运输线过来的。”
塞西莉亚皱眉。
“有人报告说，这里有一批特殊货物被运进来了。”
“特殊货物？”
我心中一动，想起了登记簿上的记录。
“你是说……那个拥有圣痕体质的少女？”
塞西莉亚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知道？”
她一步跨到我面前，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在哪里？！”
“如果没猜错的话……”
我指了指大厅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地下四层的巨大金属门。
“……她应该就在那个所谓的院长手里。”
“正在准备被改造成……某种比这些天使还要可怕的东西。”
塞西莉亚没有说话。
她转身，提起链锯剑，走向那扇大门。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背对着我，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那个院长……今天必须死。”
“不管他是人，是鬼，还是……神。”
我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安魂曲，跟了上去。
“算我一个。”
这一次，不再是交易，也不再是利用。
在这座充满了亵渎与罪恶的地下工厂里，猎人与审判官，终于为了同一个目标，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