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你的“崇拜”,充满恐惧的颤抖和功利的计算。)

(你的“经历”,一片空白与混乱的迷雾。)

(你,是什么?)

冰冷的三连击,精准、直接,像手术刀一样剥开我精心伪装拙劣的奉承外壳,露出底下瑟瑟发抖、满脑子如何活下去算盘的核心。

但我的内心,反而在这一刻激动起来——不是那种见到偶像的激动,而是溺水者看到远处漂来一块木板,哪怕木板边缘锋利可能割手,也总比立刻沉底强!

祂愿意交流!愿意质询!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件事有得谈!至少,我暂时从可以立刻吃掉的环境噪音源,被重新分类到了需要先搞清楚再决定如何处理的未知物品栏里。

作为在职场和酒桌上摸爬滚打多年,精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不是人的东西努力不说错话的老油条,我深知此刻正是展示语言的艺术,或者叫“保命的狡辩”的关键时刻!

不能再堆砌那些空洞的华丽辞藻了,会被一眼看穿。

也不能完全坦白我是一不小心喝大了穿越过来的懵逼社畜,那听起来太像胡言乱语,可能直接被归为不可回收垃圾处理。

需要真假参半,需要抛出足够有吸引力的钩子,需要把弱点包装成特质,把茫然塑造成神秘!

我强行让剧烈的心跳平复些许,肺部残留的清凉感让我能组织更清晰的意识流。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是什么这个终极哲学问题,而是顺着祂的指控,以一种混杂着“羞愧”“坦诚”与“无奈”的意念回应过去——情绪是表演,内容是设计。

“至高无上的存在,您的目光如月华般穿透迷雾,我浅薄的伪装在您面前无所遁形。”

先认怂,态度要端正。“是的,我恐惧。面对您无上的威严与力量,面对这陌生而危险的世界,凡物的恐惧如同面对浩瀚星海时的本能战栗,无法完全掩盖。”

承认一部分真实情绪,降低对方的戒备和厌恶——看,我知道瞒不过您,我认。

“是的,我抱有功利之心。蝼蚁尚且贪生,在绝境中向唯一可能的光芒伸出手,哪怕那光芒冰冷而遥远,这是生存的本能驱使,并非对您的不敬。” 把想活命这个最大动机,包装成所有低等生物共通的天性,听起来就合理多了,甚至有点可怜。

“至于我的‘经历’一片空白与混乱……” 这里才是重点!我调动起作为社畜熬夜赶工时那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潜能,意念的语调变得凝重困惑,甚至带上一丝自我怀疑的痛苦。

“我……记不清了。仿佛一场漫长而破碎的梦境,只有一些闪烁毫无逻辑的碎片。我记得璀璨的星空,却非此世的双月,我记得喧嚣的同伴,却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与名字,我记得一种……被束缚于方寸之间,重复枯燥劳作的感觉,无比清晰,却又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半真半假!穿越前的生活本质不就是被束缚于工位方寸之间重复枯燥劳作吗?

至于星空同伴(酒友),都是真的,但剥离了具体时空背景。

这样一来,空白与混乱就有了一个看似合理——失忆/穿越后遗,又留有悬念,那些碎片是什么?的解释。

我停顿了一下,让这种迷茫的意念稍微发酵,然后,抛出了那个精心准备可能引起祂兴趣的钩子:

“但唯有一件事,在我这片空白的迷雾中,如同灯塔般清晰指引着我,让我挣扎着穿越危险,来到此地——”

我鼓起所有的勇气,用最坚定的意念,意识指向祂那美丽与诡异完美结合的身躯,尤其是那非人的蜘蛛部分:

“那就是您!并非虚构的崇拜,而是在我灵魂深处那片混沌中,早已烙下对您这种‘形态’……共鸣与追寻!”

完美!把被吓尿了胡言乱语求救硬生生扭转为冥冥中受到感召!

把对蜘蛛外形的恐惧,偷换概念成灵魂的共鸣与追寻!这就把我的出现,从偶然的意外拔高到了必然的命运层面!

虽然狗血,但听起来是不是比我喝断片了不知咋来的要有逼格得多?

至于为什么灵魂会共鸣追寻一个蜘蛛娘……嗯,让祂自己去猜吧!反正我记不清了!

意念传递完毕,我竭力维持着表面和意识层面的镇定,等待审判。

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和那该死的“万灵共感”拼命捕捉祂的任何一丝细微反应。

那冰冷竖瞳中的探究之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覆盖着暗银甲壳的庞大腹部,几丁质外壳下的肌肉或许微微收缩了一下,带动一根最前方的步足,极其轻微地抬起,又落下,锋利的足尖无声地刺入泥土。

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凝滞。

那些被震慑的巨型蜘蛛,连最细微的意识杂音都彻底消失了,如同石化。

良久,就在我以为自己这通胡扯即将迎来:无聊,处理掉——的结局时……

祂那极淡的唇,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个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难言意味的意念,缓缓传来:

“‘形态’的……共鸣?”

“有趣。”

“你灵魂的‘空白’深处,为何会烙下……对‘蛛魔女王’艾琉诺丝的印记?”

蛛魔女王……艾琉诺丝。

名字,有了。

而且,她似乎……真的被这个拙劣的“钩子”,勾起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蛛魔女王?艾琉诺丝?

在意识里回荡,这名字和称呼自带一股满满西幻味……

烙印?说实话,有个鬼的烙印!

这纯粹是我为了活命瞎扯的灵魂共鸣,那该死的“万灵共感”再玄乎,也不可能给我整出个前世记忆来。

她果然在寻我话里的破绽,而且精准地抓住了“形态共鸣”这个我临时胡诌的核心。

但她为什么用第三人称?为什么要说对‘蛛魔女王’艾琉诺丝的印记?

电光石火间,几个可能性在求生欲催化的思维里碰撞:

第一,从刚才那些巨型蜘蛛意识流里“王”的敬畏称呼,加上她这副独一无二的尊容,她是蛛魔女王本尊的可能性高达99.99%。

她没必要冒充。

第二,她知道我可能会听到蜘蛛的意识流吗?不一定。

这“共感”是系统给的,或许是个罕见甚至唯一的天赋。

她可能默认我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只是在试探我所谓的“共鸣”到底指向什么。

用第三人称,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审视距离的提问方式。

第三,更重要的一点——“蛛魔女王艾琉诺丝”这个名号,很可能在这个世界是某种禁忌传说,或者至少是极少人知晓真面目的隐秘存在。

就像什么“深渊之主”“远古邪神”,但真正见过知道其确切形态和名字的,要么死了,要么不存在。

所以她提到自己的名讳时,用的是一种提及某个传说符号的口吻,既是在测试我的反应,看我是否真的知道什么,也是在维持她自身那种超然神秘与世界隔着一层冰冷面纱的姿态。

没人见过她,或者见过完整她的人都死了。

所以我的“共鸣”说法,才显得格外离奇和……值得探究。

想通这些,我后背几乎又要渗出冷汗,但也被逼到了墙角。

谎已经撒出去了,现在必须把它圆上,而且要圆得符合这个新推断的设定。

我立刻调整“表情”——主要是调整意念传递出的情绪光谱。

将刚才那刻意表演的坚定和追寻,迅速混合进更多的“困惑”“恍然”,以及一丝终于对上了号的微弱激动。

“蛛魔女王……艾琉诺丝……” 我在意识里缓缓重复这个名字,让意念的流淌带上一种咀嚼古老文字的生涩感,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其含义。

“原来……那就是您……这就是那个一直在我灵魂迷雾深处闪烁却无法名状的‘回响’的真名与形态……”

完美!把烙印模糊化为回响,把知道转化为终于理解。

既承认了之前说法的连续性,又巧妙避开了我早就知道你是蛛魔女王这个致命破绽——

我只是感觉到了某种特质,现在才由您亲自揭示了这特质对应的名讳。

紧接着,我立刻顺着无人知晓真面目这个可能性,抛出一个既能解释我的特殊,又能满足她可能存在的某种心理的钩子:

“在我的那些破碎感知里……似乎从未有过关于您具体形貌的清晰记载,只有一种强烈对于某种融合了极致静谧——月光般的冷冽,以及……独特生命形态之美的向往与牵引。”

继续把马屁拍得含蓄而精准,紧扣“静谧”“月光”“独特形态”这些她展现出的特质。

“仿佛我是唯一一个……在无尽的嘈杂与混乱中,能模糊感应到这份迥异于常世之‘美’的碎片。”

这话的潜台词是:别人都不知道您,但我感觉到了,虽然不清楚具体是啥。我特殊!

我可能是唯一的!这既解释了我为什么跑来送死,这其实是感应牵引,也暗搓抬高了她的独特性,只有我能感应,说不定能挠到她某种孤独或自矜的痒处。

说完,我屏息凝神,不敢再有多余的念头泄露,全力感知着她的反应。

那巨大月光与暗影交织的存在,依旧沉默着。

只有那八根步足最尖端,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地面,发出细微金石交击般的清音,在死寂的森林里,规律得让人心慌。

竖瞳中的冰冷探究,似乎化开了一丝极淡难以解读的涟漪。

她微微偏了偏头,银发如水泻落。

“唯一的……感应者。” 她终于再次开口,意念的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一个灵魂布满空洞与异界尘埃的……感应者。”

她果然察觉到了我灵魂的不对劲,但似乎没有立刻下杀手的意思。

“你的‘共鸣’,你的‘追寻’……” 她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带来更沉重的压迫感,那非人的美丽面容靠近了一些,我能更清晰地看到她那冰晶般竖瞳里自己渺小的倒影。“证明了什么?或者,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问题升级了。

从“你是什么”变成了“你有什么用”。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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