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着脸枕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另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医疗床的边缘，指节处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
他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平日里沉稳坚毅的面容此刻竟透着一丝罕见的脆弱。
“喂，老卫？”洛熙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轻轻推了推他肌肉结实的肩膀。
卫祯猛地惊醒，几乎是弹坐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睛瞬间睁开，带着军人特有的警觉扫视四周，直到对上洛熙带着点探究的血红色瞳孔。
确认没有危险，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然而下一秒，一抹极其可疑的红晕迅速从脖子根爬上了他的耳尖。
“咳，”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视线飞快地从洛熙还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上移开，尴尬地别过头去，胡乱抓了抓自己睡得有些凌乱的短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要不要喝水？”卫祯的语速快得有些可疑，就好像在故意隐瞒什么。
洛熙看着他这副难得的手足无措的模样，笑出了声。
“好多了，”洛熙的声音轻快了些。
她没多想，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坐起来，张开手臂就给了床边那个高大身影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额头撞在他的胸口，发出轻微的闷响。
“谢了，老卫！关键时刻还得是你这好哥们靠得住！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晕过去那一下非得摔出个脑震荡不可。”
她用力拍了拍卫祯的后背，力道没控制好，拍得他胸腔嗡嗡响。
卫祯的身体在她抱上来的瞬间就彻底僵住了，像上古武侠电视剧里被点穴的人一样。
温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刚睡醒带着特有的暖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发丝蹭着他的下颌。
这感觉陌生极了，撩拨得他心里发痒。
可那句响亮又真诚的“好哥们”，却像一桶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灭了他心头刚因她苏醒而燃起的、混杂着别样情绪的火苗。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想扶稳她的手臂，指尖几乎要陷进她柔软的病号服里，喉咙里却堵得发不出声音。
“嗯……”最终，他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单音，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试图挤出一个表示“收到”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失落和无奈。
这表情，在洛熙看来比哭还难看十倍。
洛熙松开手，抬头正看到他这副“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喂！老卫，你这什么表情？被我抱一下这么痛苦？嫌弃兄弟我了？”
她不满地撇撇嘴，血红的眸子瞪着他：“就算我现在顶着这么张脸，灵魂内核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好哥们啊！难道你厌恶女性？”
“没……没有。”卫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动作自然地扶住洛熙的肩膀，让她靠回升起的医疗床背，转身去操作台倒水，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谁敢嫌弃我们可爱的海军偶像洛熙？活腻了？喝点水，医生说你醒来需要补充水分。”
他把一杯温度适宜的电解质水塞进洛熙手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稳，仿佛刚才那个笑只是洛熙的幻觉。
洛熙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身体的疲惫和医疗舱特有的安静环境像厚重的帷幕，缓缓垂落。
她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眼皮越来越沉，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医疗舱纯白的光线扭曲成一片混沌的旋涡，将她的意识猛地拽入记忆的深潭……
意识的下坠感陡然停止。
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愧疚感瞬间攥紧了洛熙的心脏，即使是在梦中，她也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从洛熙唇间逸出。
她猛地从简陋的行军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血红的瞳孔因惊悸而微微收缩，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
“怎么了？又头疼了？”一直睡在旁边的卫祯也被惊醒，立刻紧张地靠过来，大手熟练地覆上她的额头试探温度，另一只手已经按下了呼叫医疗臂的按钮。
“没……”洛熙的声音带着梦魇初醒的沙哑和颤抖，她用力闭了闭眼，驱逐脑海中那惨烈星图和冰冷战损数字带来的寒意。
再睁开眼时，她看向卫祯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明悟：“不是头疼……我……我好像记起来了。”
“记起什么？”卫祯的心提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记起……第一次出击。”洛熙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却穿透卫祯，仿佛在看那个站在总司令室门口惊骇欲绝的年轻中尉。
“记起我怎么闯进总司令室，跟杨元帅要舰队指挥权……”
卫祯的呼吸一滞，眼神里冒出惊喜的情感。
洛熙想起越多，与他的羁绊就恢复越多。
洛熙的目光聚焦回眼前的卫祯脸上，带着一种洞悉：“更记起……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噗——咳咳！”这次轮到卫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小麦色的皮肤迅速涨红，一直红到耳根，眼神更是狼狈地四处躲闪，活像个被戳破心思的少年。
“我……我……我那会儿就是……就是觉得太离谱了！”
欲盖弥彰。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模样洛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瞧你那点出息！”她戏谑地白了他一眼，习惯性地就想伸手去锤他肩膀，手抬到一半，目光扫过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和小臂，动作又顿住了。
一丝微妙的别扭感滑过心头。她悻悻地收回手，转而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眉头微蹙。
想了想，洛熙像梦里那样抱住卫祯，但是这次亲吻了他的嘴唇。
就像一个妻子那样。
卫祯反手紧紧抱住了她。
在卫祯的怀抱里，洛熙开始回忆梦境。
刚才那些清晰得如同亲身重历的记忆碎片……太不对劲了。尤其是卫祯视角里的那些心声，那些她绝无可能知道的、属于他内心最真实的惊涛骇浪和剧烈挣扎。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记忆复苏！
这是全视角的经历。
一个名字，一个自己醒来后始终沉寂的名字，骤然浮现在洛熙的脑海深处——星海剧场·观察者协议。
是它？那个当初让她用性别换取偶像之路、拯救海军工作的神秘系统？
自从她之前在医院里醒来，得知自己怀孕那天开始，这个系统就像完成了阶段性任务一样彻底消失，无论她后来如何呼唤都杳无音信，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甚至一度怀疑那只是自己遭遇巨大变故后产生的幻觉。
可眼下……
洛熙的血色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在柔软的床单上抓出几道褶皱。
她调动精神，像过去五年里无数次尝试过的那样，在内心深处无声地呼唤：‘喂？系统？是你吗？观察者协议？’
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没有浮现任何系统界面，只有医疗舱设备运行时发出的极其低微的嗡鸣，以及身旁卫祯抱着自己时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