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天气不错。
星星真多,亮得跟不要钱似的,挤挤挨挨,银河像被打翻的牛奶,还是全脂的,泼了一整个穹顶。
心里莫名蹦出点儿诗意,琢磨着是不是该念两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来抒发一下情操。
毕竟这星空质量,比我在郊外野营时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高清无码。
“等等。”
诗意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鹅。
“我不是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他们喝酒吗?这是哪里?他们人呢?”记忆回笼,带着宿醉的钝痛。
今天是难得能挤出时间的周末,我们几个被社会反复捶打的社畜,终于逃到城市边缘的野地里,就着花生毛豆和廉价啤酒,把上司的蠢、甲方的坑、还有这辈子望不到头的房贷,一起骂了个痛快。
我喝得烂醉如泥,据后来完全想不起来的回忆,似乎还抱着棵树鬼哭狼嚎了半首《向天再借五百年》。
作为朋友圈里公认存在感稀薄,长着一张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标准大众脸的家伙,那大概是我为数不多能刷足存在感的时刻。
但是现在……
身下不是防潮垫,而是带着潮气和草根味的泥土。
空气清冽得过分,吸一口直冲脑门,完全没有城市夜晚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尾气和烧烤摊的味道。
“我承认我存在感低,但低到被这帮孙子直接扔荒郊野岭自生自灭,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一股无名火混着凉意窜上来。
这几个儿子!下次聚会非得让他们喊爸爸不可!
我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眼前黑了一瞬,耳朵里嗡嗡作响。等视野恢复,我注视着周围——
然后,我僵住了。
酒,彻底醒了。
这里绝对不是我们喝酒的那片小山坡。那里只有半人高的杂草和几棵歪脖子树。
而这里……是片森林。参天巨木沉默地矗立,树冠在高处合拢,剪裁着星空,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身在一小片林间空地,月光惨白,照亮了附近奇形怪状的蕨类植物,叶片大得像蒲扇。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悠长而诡异,还有某种悉悉索索说不清道不明的动静,仿佛有很多东西在黑暗里蠕动、窥探。
最要命的是,天上挂着两个月亮。
一个银白,硕大如盘,散发着熟悉的、属于故乡的冷辉。
另一个……稍小一些,泛着淡淡不祥的暗红色,像一只半睁半闭充满血丝的眼睛,斜斜挂在银月旁边,冷冷地俯瞰着大地。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脑子里的处理器似乎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开始过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特效……做得真逼真,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整蛊节目组下这么大血本?为了整我一大众脸至于吗?这双月同天建模渲染烧不少钱吧?”
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触感真实,泥土的潮湿,草叶的粗糙,夜风的微凉,还有宿醉遗留的头痛和胃里翻腾的不适……全都真实得令人心慌。
整蛊节目不可能连这种细节都模拟。
那么剩下的选项,每一个都比整蛊节目更让我肝儿颤。
我扶着旁边一棵树,树皮粗糙得硌手,带着苔藓的湿滑,我慢慢站起来,腿有点软。
环顾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幽暗深邃,仿佛能吞没一切光线和声音。
“好吧,”我听见自己用干巴巴的声音,对着空气,也是对着自己说,“假设,只是假设……我,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在一次平平无奇的烂醉之后,非常不平平无奇地……穿越了。”
这个结论荒诞得让我想笑,但嘴角扯了扯,最终变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行吧,”我继续自言自语,试图用这种絮叨压制住心里疯狂滋长的恐慌,“穿越就穿越吧,起点孤儿院标准开局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你好歹给件新手装备,发个任务提示,或者旁边躺个昏迷不醒的老爷爷也行啊!把我光杆司令扔这黑森林里算怎么回事?喂?管理员在吗?GM!客服!我要投诉这个登录地点!”
回答我的,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那轮红月更加冷漠的注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枯枝被踩断。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立正。
慢慢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两团幽绿的光点,一闪,又一闪。
紧接着,是低沉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呼噜声,带着食肉动物特有的腥膻气息,顺着风飘了过来。
“……”我屏住呼吸,脑子里高速掠过无数种死法,最终定格在一个非常现实的念头上:“嗯,昨晚那顿烧烤……好像还没给钱。”
幽绿的光点,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向我这边移动。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比被十个甲方同时催稿的深夜CPU转得还要滚烫,但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并且用加粗红色字体反复弹窗:
跑!
什么双月,什么穿越,什么生态位,去他妈的!
生存本能压倒了所有哲学思考。
我甚至没看清那从阴影里完全浮现出来的东西具体长什么样,只来得及捕捉一个大概的轮廓——
毛茸茸的,节肢移动时带着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以及那对在幽暗处闪烁充满冰冷食欲的复眼幽光。
“哇,好大的蜘蛛啊——!”
这声破音的呐喊纯粹是喉咙自己蹦出来的,尾音都变了调。
我像根被点着的火箭,原地蹦起,撒丫子就往反方向没命地冲去。
脚下的腐叶和藤蔓疯狂使绊子,树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我完全顾不上。
肾上腺素狂飙,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撞击肋骨的巨响。
哪个品种的蜘蛛能他妈长得比人还大?《国家地理》还是《动物世界》都没教过这个!
这要是能活下来,我回去一定——等等,我好像回不去了。
这个念头让绝望像冰水一样浇下来,但腿却倒腾得更快了。
就在我慌不择路,几乎要上演真人版《森林狂奔》时,异变再生。
四周原本清冽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甜腻,带着一股淡淡像是腐烂水果混合着铁锈的怪异气味。
起初很淡,但几乎在呼吸之间就浓重得化不开。
灰色近乎实质的雾气,从林地的缝隙腐烂的树根底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速度快得惊人。
它们像有生命一样缠绕上来,轻易追上了狂奔的我。
“咳咳……咳!” 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刺激感猛地冲进口鼻,眼睛瞬间像被泼了辣椒水,泪水狂涌,视野一片模糊。
喉咙和气管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毒雾!
我猛地捂住口鼻,但已经晚了。那雾气无孔不入,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像是冰冷带着无数细小倒钩的触手,疯狂地往我“四窍”里钻。
视线迅速昏暗旋转,耳边嗡嗡作响,开始出现尖锐的鸣音。
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我踉跄着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混合着腐烂味道的泥土和枯叶。
肺部火辣辣地疼,像是要炸开,却又吸不进一丝真正有用的空气。
四肢开始麻木发冷,不受控制地痉挛。
脑子倒是异常清醒,清晰地播放着死亡倒计时。
完了。
这回死定了。
被一只或可能一群巨型蜘蛛的毒雾放倒,在这片鬼知道是哪里的黑森林里,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嘴喘息。
没有英雄救帅,没有系统激活,没有隐藏血脉爆发。
作为一个刚出场没多久、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没来得及回忆的穿越者,这退场方式未免也太潦草太炮灰了一点。
朋友们的脸在逐渐黑下去的视野里晃过,昨晚的酒似乎还在胃里灼烧。
真讽刺,没死在996的工位上,没死在房贷的重压下,却要因为一次离谱的穿越,死于蜘蛛的口气?
意识滑向黑暗的深渊,最后的念头居然是:
“至少……这蜘蛛……不用做PP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