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可能多少会被自己的伙伴调侃一句自恋,但是江雨不一样。她确实属于是长相相当出众的那一档,而她自己对此也有自知。

就算这几年自己没怎么跟人来往,她也明白这一定是张能讨人喜欢的脸。感觉继续躺着也没法好好思考问题,索性慢慢坐了起来,抱着腿看着褶皱的被子发呆。

“没道理吧,怎么说我也跟他在一起生活过两年来着,他是什么人我还不……”

可正当她根据已知的信息推理着当下的所有可能性的时候,说到一半的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好像……我还真不知道他喜欢的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嘶……”

现在思想开放了,喜欢同性什么的并不是奇怪的事情。甚至江雨经常能看到一些气氛明显不像朋友的女孩子手拉着手在街上逛街,大众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也变得更高了。

更别提他们已经分开八年了。

八年……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足够长的时间跨度。长到足够一个人成熟,足够一个人衰老,足够把一个人改造成另外一副模样,足够把一个人就此忘却——她突然间发觉一件事情,现在这个一米八高的优秀男高已经不能往八年前那个爱逞强,爱哭鼻子的小男孩身上套了。

“但是,阿白他当真好这口?喜欢我?怎么想都没道理的吧……”

在江雨的印象里,她好像自始至终就没给过余白什么好脸色,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典型的坏脾气麻烦鬼。

江雨的眼神重新变得像平常一样黯淡。这么一看,好像也不用那么担心这种事情了。

“嗯?江雨,怎么没休息,睡不着吗?”

门嘎吱响了一声被轻轻推开,穿好衣服的余白推开门。虽然话说得像是有些意外的感觉,但神色明明是早就料到的模样。

“没……没睡,怎么可能睡得着……才这个点。哪有高中生这个时间睡觉的。”

江雨把小黑脑袋别到另外一边去,语气和动作上都充满着闹别扭的感觉。整得余白特别想笑。让他特别有既视感。

[总有一种小说里女朋友闹脾气的既视感……什么鬼,怎么又把江雨往奇怪的方向想了。]

“那……我们唠会?没准聊着聊着就困了。”

温暖又不明亮的灯光打在少年的侧脸上,余白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操作鼠标,在音乐软件上播放起了一首东和的流行歌曲。

「僕らが離れるなら僕らが迷うなら,その度に何回も繋がれる様に……」

“啊,我很喜欢的一个制作人做的曲子。还是说你想换点别的听?”

“我也会听这些曲子……所以没关系。你想聊些什么?”

江雨不怎么挑歌,但如果要听她歌单里的歌的话,指不定会让余白对她产生一些相当麻烦的误会。她慢慢的摇了摇头。刚用能力烘干了头发,此时的状态多少受到了副作用的影响。所以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说话也不带以往的那种锐气,变成了软乎乎的好欺负的兔子。

“就是有一些问题想问你,如果觉得冒犯的话不回答也是可以的。”

余白神色依旧,语气柔和,和先前那个把江雨抱回床上的余白判若两人。

“你问就是,我不怕冒犯。”

江雨轻飘飘的回复了这么一句,便把半个脑袋缩回了被子里。关于自己的事情怎么扯谎怎么掩瞒,她早就在自己的脑海里演练过一万次了,绝对不可能出任何一点失误。

嗯,对。绝对不可能。

“就是……你生活好像很拮据的样子。所以我就有些好奇,你在有做兼职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余白说着,把一早准备在一旁冲好的药递给了江雨。依旧是十分温和的语气。

他向来很擅长观察细节,很早之前刚接触江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对方的气色真的很差。像是营养不良,又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另外一个事情,就是江雨的衣服都有严重的发白和磨损,明显就是穿了很久很久的样子。物质富足的当下,在自己身上这么省的年轻人真的是提着灯笼都难找。

平时吃饭像饿死鬼没吃过饱饭一样的分量,十分老旧款式的手机,对老物件十分熟悉……如此种种,让与之相关的顾虑始终萦绕在余白的脑中。

“咕嘟……咕嘟……哈啊……这个关系到我家的一些事情,我也不介意讲给你听。”

江雨一口闷完了药水,双手抱着还有些温度的杯子,装作回想的样子。

“简单来说就是……我爸他得了急病,医院还没来得及干预就去世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我也没什么印象。”

江雨面无表情说着听起来很惨的话,反倒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太多,已经感到麻木的样子。整的余白不觉面色变得更加凝重了几分。

“我妈……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活着,也有可能死在那一年了吧。”

江雨说的“那一年”但凡是个华秋人就没有一个人不明白的,更何况是在海云。那是一场浩劫,一团笼罩在每个海云人心中的乌云。

“我自己没什么物欲,东西能用就行。我也在靠着自己的劳动供自己上学,所以物质上就像你看到的一样能省就省。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也就还好,所以没关系。”

[为什么……我什么东西都记不起来,我过去几年也没有关于他们的印象?]

在即兴编着有关于自己身世的谎言的时候,江雨注意到了一个异常——她关于自己双亲的记忆,是一片完全的空白。她确实觉得这事蹊跷,甚至冥冥之中有了一些头绪。不过在一瞬间的头晕之后,她的思绪就直接中断了。

[明明见到哥的时候还能认出他来……不过好像我们也没什么交集就是了。现在这个状态确实没什么思考问题的余韵了……算了,还是先不考虑这个问题了,头好痛……麻烦死了。]

“我很抱歉……”

“没事,我不在意。”

江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向余白,夜灯照不亮她眼中的深邃。这汪墨蓝色的潭水,好像一眼望不到底。

“我也哭过,我也消沉过。虽然时间不是治愈伤痕的良药,但它是最好的麻醉药。”

江雨捋起自己银灰色的鬓发,双手环抱着还散发着余热的杯壁。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一场雨会被太阳蒸发干净,流水会冲走河床的泥沙。就连誓言也会在时间的洪流下被消磨干净其分量……时间也会慢慢的把曾经汹涌的情感洗刷平淡,直到有一天我们将之遗忘。”

江雨好像忘记了亲情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她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她也会自己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苦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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