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将对方打至跪地，刚正地捍卫自己的尊严吗？

她会冷眼退开，展现最强魔法少女的矜持吗？

她会露出什么表情？会做什么动作？会笑吗？会哭吗？

凌唯完全无法确定。她自认给不出正确答案，答不出眼前的难题。

不过，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只要夏时落下泪水，亲爱的出题人先生就会自己把卷子撕了。

咖啡厅内依旧放着轻松愉快的动漫OP，清澈的泪水沿着少女的脸颊滑落。

陆尘霎时忘掉了银月的警告，忘掉了精心准备的计划，佯装出的轻佻笑容消失殆尽，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她继续流泪。

他慌忙离开座位来到少女身边，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没、没有，怎么会！你什么都没做错！”

少女抬起双眸，精致的面庞上满是泪痕。她无视周围的人群，盯着青年道：

“……那，你为什么要突然用那种讨厌的语气说话？

“为什么要突然做那么多讨厌的事？”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饱含着惶惑与不安。陆尘将指甲嵌入掌心，下意识地打算把一切全盘托出。

“那是因为……”

——不过，解释的话还未能开头，便卡在了喉咙中。

要怎么解释呢？要怎么跟她说才好？

因为一个荒谬可笑的怪梦，我便无视了长久以来的信任关系，背弃了彼此度过的一个个日夜，怀疑你被怪人替换了？

因为产生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疑心，我便践踏了你的心意，肆意玩弄你的感情？

再怎么用修辞藻饰、狡辩，他都毋庸置疑地伤害了少女。

若在这里向她坦诚……她真的能够原谅自己的恶行吗？

两人真的还能回到原来的关系吗？

失重感倏忽窜上脊背，陆尘只觉得自己突然落入了波涛汹涌的远洋，全身上下都浸在了不稳而冰冷的水中，一时无言以对。

青年犹豫惶惑之际，少女向他靠近了一步。

她依旧泪眼婆娑，但脸上的不安与委屈已经变成了难以置信。

“……连理由都不能告诉我吗？我已经没办法让你信任了吗？”

陆尘心头一紧，顾不得太多慌忙道歉：

“不是不能告诉你！只、只是理由有点复杂，我需要点时间组织语言。

“等我想好……想好理由。总之对不起！今天的事纯粹是我的问题！”

少女端详着语气急促、结结巴巴的陆尘，漆黑的双眼黯淡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并拢鞋尖，向青年微微鞠躬。

“陆先生，你无需道歉，也不必再伪装了。是我单方面自作多情了。

“你明明变了这么多，我……我却还以为，你一定还和以前一样呢。

“这段时间勉强你照顾我的心情了。真的非常抱歉。”

说罢，少女拂去泪水，最后看了陆尘一眼，从座位上拎起自己的手提包紧紧抱住，像童话中的小女孩攥紧了最后一根火柴。

“对不起，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一边向店员俯身道歉，一边小跑着离开了咖啡厅，走入忙碌的人群。

青年僵在原地，望着她渐远的背影，脑海被抹成了一片空白。

……

30分钟后，新光集团分部对侧大楼的天台。

凌唯正倚在栏杆边。

她轻哼着杰森登场时的小曲，饶有兴致地俯视着街道上的人群，双手垂在栏杆外随风摆动。

一只乌鸦顺着风向滑翔着降落在栏杆上，来到少女身旁。不用说，自然是零。

它以翅膀抹胸，向自家主人做了个管家礼，道：

“主人，您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啊。”

少女望向自己的使魔，微笑道：

“零，你来的正好，来玩猜谜。

“红红鼻子大嘴巴，脸上油彩乱涂鸦。马戏团里他是宝，逗得观众笑哈哈。

“这是什么？”

“我想想……小丑？”

“很遗憾，错误。正确答案是刚刚在咖啡厅的陆尘。

“啊——他最后那个表情真是百看不厌，应该印刷一亿份送给全世界的抑郁症患者们，造福社会。

“哇你看，这可怜人从拐角处走出来了。”

凌唯笑靥如花，满脸阳光，不听说话内容的话完全是个明媚开朗的美少女。

乌鸦顺着少女的目光垂眼望去，看见陆尘正在那儿独自前行。

他沿着街道缓步走着，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被周围人撞到了也毫不在意。

不过，不知是否是错觉，零总觉得他并非失魂落魄，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零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对少女道：

“我亲爱的主人，你的爱好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高雅不堪。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您要在这里继续吹风发呆，任由我同样亲爱的新主人独自徘徊到尸变吗？

“这会不会让他的爱意枯萎，导致银月之心沉得更深？”

陆尘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少女遥望着他消失的位置，眯起眼睛回味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你多虑啦。依恋啊，关心啊，亲密接触啊，信任啊……这些甜腻的玩意当然很好，是培育爱意的正道。

“可光靠它们，效率未免太低。

“只有加入愧疚，引入悔恨，抹上自责与罪恶感，陆先生的爱意才能生长得更加茁壮，更加迅猛，更加纠缠扭曲……也更加无法离开我这个人。”

零沉吟片刻，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漆黑的翅膀。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您在和他玩特殊类型的情趣？”

“……你是怎么理解成这样的？算了。

“总之，我要先将这可怜鬼放置个一两天，在此期间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回复他的任何消息。

“等到他彻底绝望时，我再去用温热柔软的拥抱安慰他。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一两天的时间啊。您对他这么自由放任，不会出意外吗？”

凌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只是不去见面而已，我照样会用窥视之眼定时看一看情况。

“而且，陆先生是身强力壮、有自理能力的成年男子，又不是柔弱无力，需要看护的小学女生。

“几十个小时的间隔罢了，他还能被人拐走不成？”

乌鸦正要回话，肩膀却震动了一下。它俯身叼出藏在羽毛内的手机，扫了一眼刚刚收到的消息，顿时惊得后跳了一下跌落栏杆，扑棱了半天翅膀才飞回来。

少女好奇道：

“你上次这样还是在品鉴《鲨卷风2》的时候。收到什么消息了？”

“是陆尘发来的。他说今晚没法做饭，叫我自己去冰箱里找点冻蚯蚓吃。”

“可怜的陆先生。他是看到了马戏团的招聘广告，打算去面试吗？”

“很遗憾，似乎不是这样。他说自己要和魔法少女铃兰待一会，今晚可能没法回来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