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进去。”
“进哪？”瑞戴尔有了不好的预感。
克洛伊指了指艾莉妮娅那个还算完好的脑袋。
“进她的脑子里。”
“她的精神已经被缠死了。如果有人能在里面帮她一把，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后悔、恐惧都清理掉……”
“帮她找回当初跳下来那一瞬间的决心。”克洛伊深吸一口气。
“那滴眼泪就能凝结出来。”
“不行。”瑞戴尔拒绝得干脆利落。
“太危险了。那里面肯定全是这种黑泥，你进去了要是出不来怎么办？”
“我有分寸。”
“你有屁的分寸！”
瑞戴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得吓人。
“刚才那些镜子就把你魂勾走了！现在你要直接钻进这疯婆子的脑子里？你是嫌命长还是觉得我心脏太好？”
“瑞戴尔。”
克洛伊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没用力，只是轻轻捏了捏。
“如果不拿那个眼泪，我就回不去。”
“我愿意跟着你一辈子。”瑞戴尔想都没想。
“你要是嫌走路累，我就一直背着你。你要是想看书，我就给你翻页。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克洛伊愣了一下。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这笨蛋。
这种情话怎么张嘴就来。
“不光是为了回去。”克洛伊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
“这光柱快撑不住了。你没看见吗？那些裂缝正在往上爬。”
她指了指光柱根部。
那些金色的铭文已经被紫黑色的污泥腐蚀了大半。
“等这钉子松了，这下面所有的东西都会喷上去，全得玩完。”
瑞戴尔咬着牙，腮帮子鼓起一块硬肉。
她知道克洛伊是对的，但她就是不想松手。
“我跟你一起去。”
“那是精神领域，你进不去。”克洛伊摇摇头。
“你在外面守着我的身体。要是这只大章鱼想偷袭，你就砍它。”
“要是……”瑞戴尔声音发涩。
“要是你没醒过来呢？”
“那就吻醒我。”克洛伊眨了眨眼，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童话故事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瑞戴尔没笑。
她深深地看了克洛伊一眼，然后，松开了手。
克洛伊走到艾莉妮娅面前。
那只蓝眼睛看着她，满是哀求。
“别……别进来……你会死的……”
“别担心，交给我好了。”
克洛伊把手贴在艾莉妮娅冰凉的额头上。
“嗡——”
世界颠倒。
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这就是被人扔进滚筒洗衣机甩干的感觉，洗了喵。
克洛伊还没来得及站稳，脚下的地板就变成了软趴趴的舌头。周围全是牙齿，上下闭合，甚至能闻到那种几百年没刷牙的口臭味。
“呕——”
她干呕一声，本能地想抓个东西扶着，结果抓到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
头发连着天花板，正往下滴黑水。
“这也太抽象了。”
克洛伊揉着太阳穴，强行用魔力稳住身形。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
左边是一片燃烧的海，火里游的全是没皮的鱼，惨叫声听得人脑仁疼。右边是一座倒悬的山，山上长的不是树，是无数只干枯的手臂，在那儿疯狂抓挠，像是要抠掉身上的烂疮。
“我的……我的……”
一个巨大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那是几千个声音叠在一起，有哭的，有笑的，还有在那儿磨牙的。
啪嗒。
一颗巨大的眼珠子从天上掉下来，砸在克洛伊脚边，溅起一滩黑泥。
眼珠子转了两圈，瞳孔缩成一条缝，死死盯着她。
“你也觉得我有罪吗？”眼珠子开口了。
克洛伊往后退了一步，还没说话，那眼珠子突然炸开，变成了一群乌鸦，嘎嘎乱叫着扑向她的脸。
克洛伊抬手，薄荷绿的光刚亮起一点，就被周围浓稠的黑暗吞了一半。
这些黑泥是活的。
它们像闻到腥味的鲨鱼，疯狂往这边挤。文字解析的界面在视野里疯狂闪烁，红得刺眼。
【警告：文本逻辑崩坏】
【警告：叙事层级断裂】
【警告：检测到高维干涉】
高维干涉？
克洛伊心头一跳。
头顶突然亮了。
亮得不讲道理。
刚才那些嚣张的黑泥瞬间沸腾，冒出滋滋的白烟，像是被扔进了油锅。
克洛伊抬头。
在那片混乱扭曲的穹顶之上，开了一个洞。
一只巨大的六翼天使，硬生生从那个洞里挤了进来。
它没有脸。
那个位置只有一个燃烧的金色圆环，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铭文。每一道铭文都在转动，发出那种指甲刮玻璃的尖锐噪音。
“肃静。”
并没有声音。
那个意念直接砸进脑子里，把克洛伊砸得差点跪下。
天使手中的长剑挥下。
剑所过之处，燃烧的海熄灭了，倒悬的山崩塌了，连那些黑泥都被强行抹去，变成了死板的白色。
克洛伊咬着牙，身上那层薄薄的防护罩在嘎吱作响。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天使要抹杀这里的混乱，黑泥要吞噬天使的光。这两股力量绞在一起，把中间的空间揉成了麻花。
克洛伊感觉自己就像是夹心饼干里的那个心，快被挤出来了。
天使的翅膀扇了一下。
无数根燃烧的羽毛落下来。每一根羽毛落地，都会变成一个金色的十字架，把地上那些还在蠕动的黑泥钉死。
其中一根正好砸向克洛伊的天灵盖。
躲不掉。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
一张巨大的嘴猛地张开，一口把克洛伊吞了下去。
眼前一黑。
再睁眼，没有天使，没有黑泥。
她在沙漠里。
但这沙子是烫的，而且还在流动。
克洛伊低头一看，自己没腿了。
她变成了一条鱼。
一条咸鱼，正躺在巨大的平底锅里煎。旁边还有切好的洋葱和胡萝卜。
“火候差不多了。”
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拿着铲子走过来。
她把铲子伸过来，要把克洛伊翻个面。
克洛伊拼命扑腾，尾巴甩在滚烫的油里，滋啦作响。
画面又是一闪，她坐在教室里。
讲台上站着一只穿着西装的章鱼，正在黑板上写字。粉笔吱吱响，写出来的全是“死”字。
周围的同学全是那种木头做的玩偶，关节僵硬，脑袋上一根线吊着天花板。
“克洛伊同学，请回答这道题。”
章鱼老师转过身，触须指着她。
“如果你死了，世界会变好吗？”
所有木偶齐刷刷地转头，玻璃眼珠子盯着她。
“会变好吗？”
“会变好吗？”
它们复读机一样念叨，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尖叫。
克洛伊翻了个白眼，直接一脚踹翻了桌子。
她手里亮起金光，猛地撕开了眼前的黑板。
“嘶啦——”
像撕开了一张画纸。
喧闹和尖叫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失重感传来，这次没有摔。
脚底踩到了实处。
触感很硬，是大理石。
耳边传来了海浪声，很轻，很远，被厚重的墙壁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