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哈特,是沙海唯一仍能仰望昔日荣光的城邦。

然而,当菲雅一行踏入城墙阴影下时,那些尘封在石壁里的故事,都像被压得无法呼吸的亡魂——沉默、绝望、没有归处。

巨大的城门伫立在灼热风中,

铁铸的帝国纹章高悬其上。

那象征着权力与占领的图腾,如同刺入安哈萨尔心脏的一根铁钉。

沙妮尔停下脚步。

她侧头望了一眼高墙之上的帝国军,琥珀色眼瞳里掠过一闪而逝的冷意。

“从这里开始,我不能再守在你们身边了。”她的声音冷静得仿佛沙漠夜风,“在城中,我的身份……太扎眼。”

菲雅抬起头,却只看到那层薄纱背后一双警觉的眼。

“我们在杜哈特还能见到你吗?”菲雅问。

沙妮尔轻轻摇头。

“没有必要见。”

她说着,金环束着的长发在热风中微微摆动。

“但若你们想离开杜哈特……去往泰坦山脉北侧的裂谷入口,你们必定还会用到我留下的路线。”

说罢,她步履轻盈地后退了一步,仿佛从烈阳中抽去了一道光。

随即,舞者一般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之间。

她来时无声,去时亦无声,像沙海本身留下的一阵金色风。

杜哈特城邦内部,却与外面的沙海截然不同。

没有风。

没有自由。

空气闷得像有一层看不见的布,覆在所有人的嘴鼻之间。

街道宽阔,但路两旁的沙民都低着头,

古铜色的皮肤仿佛故意被阴影吞没。

帝国军巡逻队在街口横行。

铁靴踏着节奏,像一脚一脚踩在沙民的胸膛上。

“抬头!”

一声怒吼在街上炸开。

一个沙民少年被帝国士兵拽住衣领。

因为他从军队前经过时没有停步行礼。

士兵的拳头带着残忍的轻蔑。

路过的沙民没有一个敢停下脚步。

菲雅握住自己的袖口,指节青白。

希瓦在她身旁,神色平静得过分。

她轻声提醒:

“别出声。”

菲雅点头,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前方另一幕惨剧上,在帝国军哨站旁,一个穿着锦缎的帝国商人正怒不可遏地殴打一名沙民奴隶。

那奴隶是个青年,瘦得几乎只剩骨架,

脖颈上套着沉重的金属锁环,属于帝国商会的标记。

“蠢货!”商人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我叫你搬的是货不是空气!听不懂人话吗?!”

奴隶蜷成一团。

街上行人避之不及。

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菲雅的呼吸停止了半秒。

她脑海深处浮现起曾经的格雷夫哈特城堡,

母亲的慈颜……

父亲的宽厚肩背……

以及——

火焰吞噬一切的那一夜。

“帝国人……”

她喃喃说了一句,却咬紧了唇,将剩下的话咽回喉间。

她如今也是帝国的通缉犯。

一旦惹出事端,很难在低调行事。

希瓦的手轻轻按在菲雅背后,给予她一个无声的警示。

“现在不能出手。”

希瓦低声道,“但记住这幅景象,它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你挥剑的理由。”

菲雅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

二人继续前行,直到混乱的街市深处,找到了一家陈旧的旅馆。

旅馆的掌柜是个老沙民,眼神暗淡,但在看见金子时仍露出些许生气。

他们在旅馆的二楼落脚。

推开窗,整座城邦的压抑空气扑面而来。

街口传来的哭声与喝骂声不断交织,

像一张破裂的皮鼓,永远敲着悲音。

菲雅闭上眼,脸色苍白。

希瓦静静靠在窗边,冰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城邦破碎的安宁。

“去准备后续的行李吧。”希瓦淡淡道,“越快越好。”

“嗯。”

二人换上更不显眼的斗篷,走入市集。

沙民商贩对她们保持一定距离,但金子总能打开任何人的嘴。

她们购买了用骆驼毛织成的沙漠行囊,水囊与干粮,火折子与备用绳索,最重要的,一份粗糙却珍贵的安哈萨尔地图。

地图摊前的老者盯了她们许久,才低声说:

“去泰坦山脉的路……不是帝国人能活着走完的。”

菲雅握紧了地图。

“总要有人走。”

老者沉默不语,只是摆摆手让她们离开。

二人回到旅馆时,掌柜已经点上油灯,昏黄的光蜷缩在墙角,照不亮整间屋子的阴影。

“二位,请用餐吧。”

掌柜端上来一盘炖得发软的羊肉和几块粗硬的面饼。

菲雅的肚子被一天的奔波折磨得空荡荡的,闻到肉香,竟升起些许疲惫后的安心。

希瓦却习惯性地先观察了一眼掌柜的背影。

老沙民佝偻着身子,端着空盘默默退开,动作看似寻常,没有什么异常。

菲雅轻声道:

“看起来……还算安全。”

希瓦点头,没有多说。

她握着汤匙轻轻搅动肉汤的油花,鼻尖轻皱,但最终还是吃下了第一口。

疲倦、饥饿、紧绷的精神……

让人无法保持完全的戒备。

炖肉的味道有些奇怪,苦苦的,像是掺了某种野草的汁液。

菲雅皱眉:“今天的肉……怎么这么苦?”

“沙海的草药。”掌柜站在远处低声解释,“治乏,助眠。”

解释得太快,也太顺。

希瓦的眼睛微微眯起。

可就在她想放下碗的时候,指尖忽然一阵轻微的麻意袭来。

不妙。

“菲雅,不要——”

话只说了一半,喉咙便被什么无形的手紧紧攫住。

声音无法发出,像被压在海底。

菲雅也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像被浓雾染开。

“……希瓦……我,好像……”

她还想站起来,却踉跄一步,整个人扑倒在桌边。

希瓦伸手去扶,却只碰到桌角。

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失力,如同冰被烈日灼伤,一寸寸融化。

最后一眼,她看到远处的掌柜正缓缓合上旅馆的大门。

——咔哒——

铁锁扣住。

随即,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不知过去了多久。

像是在石缝间醒来,又像从深海挣扎着浮出水面。

菲雅最先睁开眼。

眼前不是旅馆,不是床铺——

而是一根根冰冷的铁条。

她被铁链拴住手脚,双臂被牢牢吊起,脚踝也被沉重的锁环固定在冰冷地面。铁链深陷皮肤,稍一挣扎便发出清脆又残酷的碰撞声。

“希瓦……?”

她忍着头痛四处张望。

在铁笼另一侧,希瓦也醒来了,靠坐在铁壁旁,双手同样被粗铁链捆住,脚踝的锁环上刻着奇怪的文字。

冰蓝色的眼睛睁开的瞬间,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度。

“菲雅。”

希瓦的声音稳,却藏着一丝无法忽视的怒意,“你没事吗?”

菲雅摇头:“只是……头好痛。”

希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寒意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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