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氤氲,林墨刚刚脱掉上衣,正准备打开花洒,将那身因回忆复苏而惊出的冷汗和心头沉甸甸的压抑冲刷掉。

就在他抬手拧动开关的前一瞬,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存在感”毫无征兆地降临!

不是从门口,也不是从窗外,而是仿佛直接从弥漫的水汽中“析出”,凝聚在他身后咫尺之处。

林墨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转身,惊恐的尖叫已经冲破喉咙:

“啊啊啊——!!!白、白大佬?!你出现能不能给个提示啊?!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他猛地抓过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挡在身前,虽然这动作在眼下情境里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白沐雨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身上那套标志性的风纪委员长制服一丝不苟,发丝未乱,与周围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她并非实体,而是一道投射进来的幻影,水汽甚至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探究的深邃,也不是偶尔流露的迷茫,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平静底下,却涌动着令人心悸的暗流。

“提示?”白沐雨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水声(林墨慌乱中碰到了开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回响,“对你,需要么?”

她向前走了一步,明明没有踩在水渍上,却让林墨感觉整个浴室的空气都随之凝固、沉重。

“林墨,”她唤他的名字,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起伏的胸膛,那里曾经有过一个致命的伤口,此刻皮肤光滑,“你刚才,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比如……血,还有那个女孩的哭声?”

林墨的心脏狠狠一沉。(她连这个都知道?!她果然一直……在看着?)

没等林墨回答,白沐雨继续用那种平淡到诡异的语调说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仙帝?”

她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自嘲,或者说是对某种宏大叙事的漠然否定。

“仙帝……呵。” 她轻轻摇头,发梢微动,“那只是个噱头,一个……比较方便理解的标签。我不是什么仙帝。”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林墨耳膜嗡嗡作响。

他张着嘴,毛巾都快捏碎了。

“那、那你……” 林墨的声音干涩无比。

“那一次,”白沐雨的目光似乎飘远了一瞬,仿佛回到了篮球场边,听到林墨那番“我爹有仙帝之姿”的中二发言时刻,“只不过是我……愿意陪你玩这个游戏罢了。”

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林墨脸上,带着一种剖析般的冷静:“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对你产生兴趣?因为那两句可笑的‘仙帝’宣言?不。是因为你身上缠绕的‘异常’本身,浓郁到连这个脆弱世界的表层规则都难以完全覆盖。你像个行走的bug,林墨。而我……”

她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又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事实:

“我只是一个伪装的自己。”

“对你好奇,对这一切好奇,甚至……我连自己都短暂地分不出来,哪一个才是更真实的‘我’。”

她的语气里终于泄露出极其细微的一丝波澜,但那不是迷茫,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自我审视的困惑,“那个拥有所谓‘仙帝记忆’的个体,那个遵循‘风纪委员长’人设的角色,还有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哪个是戏?哪个是真?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

林墨听得脊背发凉。

这比承认自己是仙帝还要惊悚!

这意味她拥有极强的自我伪装和角色扮演能力,甚至可能多重身份意识并存,而她的好奇,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实验对象的观察欲!

“当然,”白沐雨的话锋忽然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林墨眼底,“我刚才说的‘迷茫’,指的不是我。”

她微微倾身,无视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和尴尬的情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最后的话语,钉入林墨混乱的意识:

“而是你,林墨。”

“你才是那个最迷茫的‘迷失者’。你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你自己选择的‘癫狂’,哪些是系统灌输的‘本能’,哪些又是……‘棋手’希望你呈现的‘样本状态’。”

“你以为你在反抗,在求生,在用自己的方式破局。”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更强烈的穿透力,“但有没有可能,你所有的‘清醒’,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挣扎’……甚至你此刻因我这些话而产生的震惊与恐惧——”

“——都早已在‘剧本’的预期之内,都是被精心编制好的谎言中,你最‘真实’的反应?”

浴室的水汽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林墨僵立在原地,赤裸的上身感受到的已不再是水汽的湿润,而是一种彻骨的寒意,从白沐雨的话语中弥漫开来,渗透进他的每一个毛孔。

仙帝是假的。

她的关注是伪装的。

他的挣扎可能是被设计的。

连他的“清醒”和“怀疑”,都可能只是更深层操控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白沐雨看着林墨眼中逐渐崩塌的世界观和无法掩饰的绝望,那虚无平静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没有再说什么,身影如同来时一样,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重新融化在水汽中。

在彻底消失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如同判决:

“好好想想吧,林墨。在你决定究竟要相信什么之前……你连‘自己是谁’,都无法确定。”

话音落尽,身影消散。

浴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林墨一个人,如坠冰窟般,站在逐渐变得冰冷的水雾里。

手中毛巾无力滑落。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我是谁?)

(我的恐惧,我的记忆,我的反抗……甚至我的存在……)

(哪些……是‘真’的?)

白沐雨这次的出现,没有带来任何力量上的压迫,却用最平淡的语气,完成了一次最彻底的心理摧毁。

她不是来解答谜题的。

她是来告诉他——

你连谜题本身,都可能是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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