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自己简陋的床上,试图理清从“清醒”到看见父亲苍老的混乱思绪,身体却莫名地开始隐隐作痛。
起初是腰部一阵细微的、仿佛旧伤被牵动的酸胀,随即,左手臂外侧传来清晰的、火辣辣的幻痛。
那感觉如此真实,让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额角渗出冷汗。
(痛?为什么突然……)
记忆的闸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生理性痛楚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些破碎、模糊、却带着极度腥红与冰寒的画面,猛地撞进他的脑海!
阴暗的角落……扭曲疯狂的猩红瞳孔……“如果一个人想杀一个人……”
那毒蛇般的低语……
林墨的身体骤然绷紧,呼吸停滞。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腹部冒出的、染血的刀尖!
“呃啊!”林墨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那里明明没有伤口,此刻却仿佛再次被撕裂,剧痛清晰得令他牙齿打颤。
(阴暗男……那个跟踪狂……他真的……刺了我?)
记忆的碎片继续汹涌而来,不受控制:
避开的致命一击……胡乱却拼尽全力的一拳……人群的尖叫……
然后,是视野的摇晃、涣散,满地的、拖长的血迹,自己像个破布袋一样往前挪动……
最后……最后看到的,是苏瑾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写满了极致惊恐与破碎的脸。
“林墨——!!!”
他甚至能“听”到那一声穿越了记忆屏障、依旧尖锐刺耳的悲鸣,充满了他从未在苏瑾身上感受过的、彻底失控的绝望和恐惧。
紧接着,是怀抱的触感——并不柔软,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僵硬,却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他碎裂的骨骼都箍进自己身体里的、绝望的温暖。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液浸透衣衫的黏腻感,生命力飞速流逝的冰冷与虚脱……
“别……别看了……”
“快……帮我叫……救护车……”
“快……寄了……”
自己那带着血沫、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句话,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然后,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
林墨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手指深深陷进床单,指节攥得发白。
身体的幻痛渐渐退去,但记忆带来的惊悸和冰冷,却更深地渗入了骨髓。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我真的……差一点就死了。死在那个阴暗男手里。)
(苏瑾……她当时……)
那个平日里总是带着不耐烦、武力值超高、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苏瑾,那个会因为他“发癫”而尴尬扶额的苏瑾,那个刚刚才笨拙地摸着他的头说“我都在”的苏瑾……在那一刻,崩溃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那么深刻、那么惨烈、那么接近死亡边缘的经历……自己怎么会忘?!
林墨的思维因为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一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不应该的……这种事,绝对会刻骨铭心,成为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才对……)
(可我……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从医院醒来之后?还是从“系统”开始变异、我开始被迫“癫狂”求生之后?)
记忆并非完全空白,而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变得模糊、遥远,仿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被轻描淡写地搁置在了意识角落。
直到此刻,因为父亲苍老的刺激,因为短暂的“清醒”,因为这莫名的身体痛楚,才凶猛反扑。
(是系统的影响?为了让我能继续“配合”它的任务,或者这个世界的“剧本”,所以淡化了我对致命危险的恐惧和记忆?)
(还是……“棋手”的干预?让我这个“样本”保持在一种更“适合观察”的状态?)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林墨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的记忆,他的恐惧,他生死边缘的经历,竟然都可能被随意地涂抹、淡化!
而苏瑾……她记得吗?她记得自己浑身是血倒在她怀里吗?
记得她那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吗?如果她记得,那她后来那些看似“正常”的打闹、训练、甚至偶尔流露的别扭关心……底下又埋藏着多少当时未能宣泄的惊悸与后怕?
自己“忘了”,所以她或许也只能配合着“演”下去,演一出“一切都过去了”的日常戏码?
直到刚才,他莫名“清醒”流露脆弱,她才终于泄露出那一丝掩藏不住的、源自记忆深处的担忧和温柔?
(那以后……我好像就陷入了沼泽……)
林墨恍惚地想。是的,从那次刺杀之后,从医院醒来,系统开始变得古怪,白沐雨的关注变得异常,各方势力若隐若现,自己被迫戴上“癫狂”的面具……一切异常的开端,似乎都与那次濒死体验紧密相连。
那次事件,不仅是一次物理上的刺杀,更像是一个仪式,一个将他彻底拖入这个诡异世界深层漩涡的锚点。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曾经被刺伤、现在却完好无损(至少表面如此)的腹部和手臂,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记忆复苏了,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濒死的绝望。
系统依旧沉默,“不在”的状态令人不安。
父亲苍老,决意涉险。
苏瑾的悲呼犹在耳畔,温柔之下是未愈的旧伤。
棋手的实验仍在继续,目的成谜。
白沐雨的自我认知迷雾重重……
所有线索、所有情感、所有危机,仿佛都在这一刻,以这段血腥记忆为枢纽,轰然贯通,压得林墨几乎喘不过气。
他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光无法照亮他眼底深沉的黑暗。
“这一次……”他低声自语,声音嘶哑,“不能再‘忘’了。”
无论前路是更精密的操控,还是更可怕的危险,这份用鲜血和濒死换来的“清醒”与记忆,将是他不再迷失的最后凭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