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椅是硬邦邦的塑料材质，不少还带着划痕。
顶上的照明灯管有几根接触不良，时不时闪烁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后台又小又闷，洛熙穿着唯一一套像样点的演出服，紧张地搓着手。
外面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不知道哪个管道传来的水流声。
她偷偷掀开幕布一角往外看。
心情顿时不好了。
台下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
最前排，坐着三个穿着海军常服的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脸上带着点无聊，正凑在一起小声聊天，显然心思并不在舞台上。
中间一排，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便服的老太太，靠着椅背，半眯着眼睛，像是随时会睡着。
最后一排角落，缩着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兜帽的身影，低着头刷着个人终端，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的下半张脸，对舞台毫无兴趣。
这就是她的第一批观众？
洛熙感觉天旋地转，有点站不稳。
五十万！老爹省吃俭用的五十万！
最后就来了这么小猫两三只？
失落和羞耻将洛熙淹没。
她轻轻放下幕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黑发垂落，遮住了红色眼眸涌上来的雾气。
“老洛？”卫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刚检查完音响设备回来。
洛熙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老卫，我们走吧。
“你看观众席，都没人看……钱就当咱打水漂了。”
卫祯蹲下来，拍了拍洛熙的肩膀，力道大得她都疼了，让她晃了一下。
“走什么？场地租了，设备开了，人都来了，别说三四个人，哪怕一个人，咱也得坚持啊。
“老洛，坚持下去，别怕。”
“可是……”洛熙抬起头。
“没什么可是的。”卫祯耸耸肩。
“你练了这么久，总不能白练。要不就当是给兄弟我看的？”
他伸出手，拉起洛熙的小手：“起来，老洛，加油。结束了我请你吃麻辣锅，这次多点些仿自然的食物。”
洛熙看着卫祯摊开的手掌，那上面有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
自己之前手上也有，不过跟系统签订合约变成女人以后两只手就光洁如新了。
这一个月来他跟着自己东奔西跑，毫无怨言地处理所有杂事。
他好像从来没想过值不值，只是单纯地帮助自己的发小。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洛熙胸口。
是啊，练都练了，钱都花了，来都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卫祯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带着一种让她莫名安心的力量。
“我听你的，老卫，我上去了。”她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走到舞台边缘，洛熙看了一眼台下。
卫祯终于把闪烁的顶灯调稳了，惨白的光束打在空旷的舞台中央。
那三个军校生还在小声说笑，老太太似乎睡得更沉了。
而那个兜帽人还是低着头刷终端。
没有掌声，没有期待的目光，只有一片漠然。
洛熙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感觉自己的腿在发软，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脑海中一片空白，之前练过的所有动作、歌词，仿佛都被这巨大的寂静抽走了。
完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卫祯在后台控制台按下了播放键。
带着旧时泰拉摇滚底色的前奏突兀地响起，通过环绕式的播放器扩散开，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有些刺耳。
那三个军校生停下了交谈，茫然地抬头看向舞台。
老太太也微微睁开了眼。
兜帽人终于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台上，又迅速低下了头。
前奏在播放，洛熙深吸一口气。
她猛地睁开眼，血色的瞳孔里映着惨白的灯光。
第一句歌词是什么？
卧槽我好像忘了。
台下三个军校生的眼神从茫然变成了疑惑，还带着点看戏般的兴味。
老太太皱了皱眉。
兜帽人换了个姿势，把终端屏幕稍微侧了侧，似乎想看清台上。
洛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剧痛让她混乱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不管了！吼出来！吼完拉倒！
就在前奏结束，第一个鼓点落下的瞬间，洛熙几乎是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吼出了她唯一还记得的那句歌词：
“哪怕只有一颗星——”
声音劈了，又高又尖，还带着明显的破音和颤抖。
三个军校生“噗嗤”一下同时笑出了声，毫不掩饰。
老太太被这声音惊得彻底醒了神，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兜帽人似乎也抖了一下肩膀。
洛熙的脸瞬间红得能滴血，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但是还得坚持。
刺耳的破音之后，那旋律还在继续，伴奏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
卫祯在后台没有按暂停。
那颗“星”……歌词里说的那颗星……老爹那存着五十万的晶卡沉甸甸的重量……卫祯永远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的手……
还有那个需要人气值的系统……
一种混杂着不甘的情绪，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
去他的完美！去他的观众！去他的嘲笑！老娘练了！老娘来了！老娘就要唱完！唱给鬼听也要唱完！
她猛地睁开眼，不再想着什么技巧，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凭着肌肉记忆和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气，用尽最大的力气，一句接一句地唱了下去。
她移动着脚步，按照记忆中卫祯给她设计的走位，做着预先设计好的动作，并且越来越流畅自然。
演出服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台下的笑声渐渐停了。
三个军校生脸上不再有戏谑的笑容，而是开始认真看着台上那个漂亮的女孩。
老太太也坐直了身体，这首歌她似乎在很久以前听过。
兜帽人抬起了头，兜帽下的阴影里，眼睛似乎也看向了舞台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
洛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她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看不到台下的反应。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现在这首歌。
最后一个音符停止。
整个社区活动中心陷入一片安静。
洛熙站在舞台中央的光圈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
她感觉自己就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茫然地看着台下。
三个军校生沉默着，其中一个迟疑地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很快，另外两个也跟着鼓起了掌，但很快就停了。
老太太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兜帽人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洛熙有点委屈，坚持完了，然后呢？
就在她想要逃下台的时候。
“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缓慢的、却异常清晰的掌声，从后台的方向传来。
洛熙扭头看去。
幕布缝隙里，卫祯站在那里，一下一下地鼓着掌。
他的目光穿过舞台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洛熙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笑颜如花。
第二首……第三首……
洛熙越往后越顺畅熟练，等五首歌唱完谢幕时，三个军校生上前来要了签名。
老太太直接离开了，兜帽人坐在原地没动。
卫祯从幕布后走出来，几步跨上舞台，走到她身边。
“真棒！”卫祯说，“走，咱去吃麻辣锅庆祝一下！”
【系统提示，人气值增加432点，目前余额为4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