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城净水处理中心回来，绘图室里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李振国依旧骂骂咧咧，但对林音偶尔提出的、关于能量回路优化的细节问题，不再是完全无视，偶尔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作回应，或者干脆利落地指出她想法的谬误之处，虽言辞粗鲁，却往往一针见血。
临近下工铃响，李振国忙完了手头一个棘手的焊接活，甩了甩沾满油污的手，走到林音的工作台前。
林音刚将最后一张优化好的照明系统图纸标注完毕，正小心地吹去上面的炭灰。
“喏。”
一个不大的、用厚实油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小包被放在了图纸边缘。
李振国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看你那脸色，跟从坟地里刨出来似的，别哪天晕在我工坊里，晦气！拿着，算是今天跑腿的额外补贴。”
林音愣了一下，打开油布包。
里面是五块用银色箔纸紧密包裹的高能量压缩饼干，两瓶标签有些磨损但密封完好的500毫升纯净水，还有一小板用透明塑封包裹着的、看起来就颇为珍贵的复合维生素片。
这些物资，远比那冰冷的贡献点更让人心头一暖。
还没来得及道谢，李振国又粗声补充道：
“从明天起，每天五个贡献点，要是干得不好，或者敢偷懒，立马滚蛋！”
五个贡献点！
这几乎是堡垒底层熟练工才能拿到的日薪了！
林音压下心底翻涌的、混杂着感激和一丝终于站稳脚跟的酸楚欢喜，郑重地点头：
“谢谢工坊长，我会努力。”
“哼，光嘴说没用。”
李振国摆摆手，转身走向他自己的工作间，背影依旧佝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下工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林音仔细地将油布包收好，抚平工装上的褶皱，这才随着人流走出工坊。她没有立刻回居住区，而是先去了位于中层区域的贡献点兑换处。
手里有了“余粮”，心态便截然不同。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眼巴巴看着价格牌、计算着最基础生存需求的“白板”了。
她先是兑换了一条厚实些、看起来也更干净的毛毯，替换掉那张散发着霉味的旧毯子。
又犹豫了一下，用两个贡献点换了一小罐据说能有效清洁污渍和异味的植物皂荚粉——她实在受够了身上那股混合了汗味、机油和底层浑浊空气的味道。
最后，她奢侈地花掉一个贡献点，换了一小包硬糖，不是给自己，是想着老陈或许需要糖分补充体力。
将换来的物资小心地抱在怀里，林音这才朝着下层居住区走去。
通道里依旧昏暗嘈杂，但她的脚步似乎比往日轻快了些许。
回到那个用布帘隔开的角落，里面空无一人。
老陈还没回来？
将新毛毯铺在薄垫上，又把旧毯子叠好放在一边备用。
她把压缩饼干、水和维生素片藏在垫子下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只留下那包硬糖放在显眼处。
做完这一切，她便靠着墙壁坐下，开始等待。
时间在居住区逐渐升腾的喧嚣和渐渐弥漫开的食物气味中缓慢流逝。堡垒顶部的模拟光源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隔间里陆续传来了咀嚼声、低语声，甚至还有孩子因为分到多一点食物而发出的短暂笑声。
然而，她等待的那个人……老陈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也让担忧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他去哪里了？是像往常一样，去堡垒外围或者更危险的地方“找活儿”了吗？
会不会遇到了强大的MTF？
还是被地头蛇刁难，甚至发生了冲突？
他那样沉默寡言的性格，会不会吃亏了？
又或者……他其实是病了？
昨天他睡在冰冷的地上，今天又是一天不见人影，这末世里，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可能夺走性命……
各种不好的猜测在脑海中盘旋。
她甚至开始后悔，今天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打听一下老陈常去的地方？
可她连老陈平时具体做什么都不清楚，贸然打听，会不会反而给他带来麻烦？
就在满心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时，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新旧伤痕的手轻轻掀开。
陈国栋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风尘仆仆，眼窝深陷，但身上并没有新的明显伤痕，动作也依旧沉稳。
他看到坐在垫子上的林音，以及她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担忧，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回来了。”
他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几分。
看到他安然无恙，林音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到了肚子里。
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
“嗯。”
她拿起那包硬糖，递过去：
“今天工坊长多给了点报酬，换了这个，你……补充点体力。”
陈国栋看了一眼那包在昏暗光线下依然色彩鲜艳的硬糖，沉默地接了过去，揣进怀里那个同样饱经风霜的随身皮袋里，没有道谢，但也没有拒绝。
林音又拿出油布包，将压缩饼干和水分出一大半，连同那板维生素片，一起推给老陈。
“还有这些，一起吃吧。”
这一次，陈国栋没有推拒。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接过食物和水，默默地开始进食。
他的吃相并不粗鲁，但速度很快，显然体力消耗极大。
林音也小口地吃着自己那份压缩饼干，感受着食物带来的能量逐渐驱散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不安。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突然！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地传来，整个居住区都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
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灰尘簌簌落下。
林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身体一僵，手里的半块压缩饼干掉在了地上。
她立刻抬头，只见原本还算有序的居住区瞬间陷入了混乱！恐慌的尖叫、孩子的哭喊、杂乱的奔跑脚步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怎么回事？”她迅速看向陈国栋，声音冷静，带着询问。
是结构事故，还是……攻击？
几乎在震动传来的瞬间，陈国栋已如同被按下了某种开关，脸上的疲惫瞬间被冰冷的警觉取代。
他猛地起身，一把抓过靠在墙边的步枪，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